素材：李伯方；文：老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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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人一時的決定，當時來看有些得不償失。但誰又能預料到，以後的時代發展呢？我的親身經歷，便完美驗證了這句話。
1987年5月，寧強縣林業局的人事科，氣氛凝重，一片煙霧繚繞。
王副局長態度強硬地說道：「老李，你也受組織教育這麽多年了，難道真的要執迷不悟？你可知道後果？」
「後果？我已經預料到了。實際情況我也已經匯報了，媳婦現在也這歲數了，孩子也已經8個月大了，做手術風險太大了。懇請上級從輕處理。」我耷拉著腦袋，低沈地說道。
「既然你也清楚後果，那我就如實匯報了。哎，老李，你糊塗啊……」王副局長搖搖頭，甩手出了辦公室。
半個月後，一則通知出台：李伯方身為國家工作人員，違反計劃生育政策，經組織決定，開除公職以儆效尤，希望其他同誌引以為戒。
看到這份通知，雖然已經有所準備，但我心裏依然無比失落。辛辛苦苦十幾年跳出農門，如今又回到過去，這真的值得嗎？
我叫李伯方，1956年出生於陜南寧強縣的農村。我爺爺小時候曾給富家少爺當過書童，認識一些字，便給我和兄弟們，按照伯仲叔季的順序起了名，我是家中的長子長孫。
身為孫輩的老大，難免備受期許，我從小就被灌輸：一定要爭氣走出農村，要做兄弟們的榜樣，所以對我要求很嚴格。
1974年冬天，我告別家鄉親人，踏上了北去的列車，開啟了自己的軍教生涯。我知道身上背負的使命，在部隊我只有一個目標：提幹。
雖然聽起來好像有些功利，但這確實是我的真實想法。我不想當兵幾年，什麽也沒落下，就得了個光榮的好名聲，退伍回家後面對家裏人失望的眼神。
但提幹哪有那麽容易，部隊裏面能人輩出，大家都想要進步，憑什麽提拔你？你得在政治素養、吃苦服從、訓練表現、技術能力甚至人際方面都得拔尖才有這機會。
平時我積極向老兵請教學習，訓練中不怕苦不怕累，提升自己的軍事素質，參加連隊的學習班，夯實自己的文化水平，生活中熱情幫助戰友。在這種日復一日的磨煉中，我的表現得到了戰友們的贊許和認可，也入了領導的眼。
1978年我被提幹為排長，成為75年兵中第一個被提幹的戰士。穿著四個兜的軍裝，我心裏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對於未來的人生，我總算開了一個好頭。
1982年，我又再進一步，晉升為副連長。同年春節，我也和村支書的女兒王秀梅結了婚。王秀梅比我小三歲，我當排長回家探親時，家裏人給介紹的物件。
王秀梅初中畢業，在村裏的小學當代課老師。我們結識後，並不像那個年代的閃電結婚，而是寫信交流了兩年，彼此都認定了對方，才結婚組建了家庭。
1983年冬天，我的兒子誕生了，老婆孩子都有了，我也沒有了任何後顧之憂，在部隊幹得更起勁了。如果級別能再高點，到時候能讓家屬隨軍，這就更完美了。
可是，1985年的裁軍命令下來了，我們連隊要縮編三分之二，連幹部都得提前轉業回地方。無奈之下，我轉業回了老家，最後被安排在縣林業局當了一名普通的科員。
雖然還是有些遺憾，但在而立之年，能夠實作夙願，跳出農門，也算不負家裏人的期待。妻子對我回家倒是非常高興，不用再天各一方。哪怕我平時都住單位宿舍，但畢竟離得近啊！
妻子雖然已經當了幾年的代課老師，但並沒有公辦教師的資質，也很難調動到城裏工作。為了我們的家庭，也為了她自己，我支持她參加了中專函授，提高學歷後再想辦法轉公辦教師。
當我們都在為了更好的生活奮鬥時，意外卻發生了，妻子再次懷孕了。原本她生完兒子後，就已經做了結紮手術，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妻子因為忙於教學和復習，也沒有註意此事，等我們發現，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按照當時的政策，這種情況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具體的措施，相信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朋友們都很熟悉，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留還是流？
理智一點的做法，肯定是不假思索地流掉，畢竟違反政策，我們肯定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但是這畢竟是一條生命啊！特別是妻子，懷孕期間情緒波動很大，她堅決不同意流掉，哪怕丟了工作也在所不惜。
就這樣拖了一個月，妻子的肚子已經藏不住了，就連鎮上計劃生育辦公室的幹事也都知道了，來家裏做了幾次工作。礙於嶽父的村書記的身份，加上我在縣裏上班，暫時未采取強制措施。
事情最後鬧到了單位，領導找我約談了幾次，讓我做通妻子的思想工作，必須將孩子流掉，不然會影響我的前途。可當我每次想要跟妻子溝通時，看到她的神情，我卻欲言又止。
等到孩子到了七八個月，這時候哪怕是妻子同意了，我也不能同意。這麽大的月份，做引產手續風險太大，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我又怎忍心拿孩子去妻子去換我的前途。
在我被開除公職後一個多月，我們的女兒呱呱墜地。為了這個孩子，可以說，我們兩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妻子的代課教師沒了，我的正式工作也沒了，生活一下子仿佛回到了10多年前。
許多人都笑我傻，為了女孩兒丟了工作（老家重男輕女），十幾年的奮鬥成果毀於一旦。好不容易從洗幹凈的「泥腿子」變成了「居民戶」，沒想到又成了農民。
聽著鄉民們的閑話，看著女兒乖巧可人的模樣，我心裏不是滋味，但更加激起了我的好勝心。成了農民又能怎麽樣？為了孩子，我也得振作起來，給他們樹立一個好榜樣，當一個成功的父親。
老家屬於山區，耕地不多，而山林廣闊。但自從嚴禁砍伐樹木之後，大家「靠山吃山」的美夢破滅了。許多年輕人在老家看不到致富的希望，紛紛到城裏打工。
我卻瞄準了山裏的機遇，畢竟在外邊跑了許多年，我知道山裏的很多東西在外界其實就是寶。除了野生動物和林業資源不能動之外，山裏搞種植業、加工業都是大有可為的專案。
之前在林業局的時候，我對全縣的林業經濟有所關註。我們當地觀念落後，交通也不方便，產業零敲碎打，根本沒有規模化，更別說品牌了。
透過戰友的介紹，我到了四川廣元的青川縣，在那裏和一個老師傅，學了半年的香菇種植。回家後，我承包了山地，搞起了香菇種植。
可我們當地的香菇消化量有限，我又增加了木耳專案。幹木耳保存期長，可以透過貨運發往鄰近省份。我們寧強雖然經濟落後，但位於川陜甘三省交界處，地理位置卻十分優越。
感謝我當兵十余年，積累下來不少戰友資源。之前我轉業回鄉，成了公務員，我也沒有琢磨生意上的事。如今沒了公職，成了一名農民兼生意人，散落在各地的戰友幫了我不少忙。
就這樣努力奮鬥了十來年，在妻子和家人的支持下，我的事業已小有成績。但更令我自豪的是，還是一雙兒女。2000年，15歲的兒子參加中考，考上漢一中，這是一所省級重點高中，能進這所高中，考入重點大學已經穩了一大半。
但更讓我驕傲的還是女兒，當初我們頂住壓力留下來的孩子，給了我們巨大的驚喜。她不但聰慧，而且還特別懂事孝順。在她七八歲的時候，我忙著到處出差跑市場，妻子忙於種植場的活，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
女兒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煮飯、洗衣服、做家務。在哥哥的輔導下，不但學業不用我們操心，連家裏的事都幫我們分擔許多，是家裏的「小幫手」。
等到上初中之後，她的成績比哥哥還亮眼。拿了兩個省級學科競賽二等獎，中考更是成了縣狀元。2002年，她也考到了漢一中，不但學費免費，每年還能拿到學校的高額獎學金。
2003年，兒子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學，2005年，女兒緊隨其後考上了清華大學。家中連續出了兩個名牌大學生，外界投來了羨慕的眼光。再也沒有人笑話我，因為一個女孩兒丟了自己體制內的工作，而且多年打拼下來，事業上我也取得了成功。
兒子畢業後在西安定居，女兒在學業上一路高歌猛進，最後出國留學，回國後在一所大學任教，在各自的事業上也都有了建樹。
在我的示範帶頭下，老家的香菇木耳種植，也都形成了產業規模，鄉親們借此也都富裕了起來。2016年，在我六十歲的時候，我也光榮退休，和妻子享受起了幸福的晚年生活。
回想過去，如果當時我堅決不要女兒，可能我會在林業局一直幹下去，成為一個碌碌無為的體制內幹部。
但正是當初的堅持，讓我的人生多了一種可能，也多了一個引以為傲的女兒，孰對孰錯？相信結果已經證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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