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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黑龍江省農村孩子的苦與樂(二十二)

2024-02-16三農

跟頭把式的少年時光,也是別開生面。回憶那時的故事和經歷,忽而意識到,我們當年還是相當「豐富多彩」的。當然,這很多的經歷並不是小小年紀的刻意而為,而是時代和環境讓我們接觸到更多社會層面的林林總總。有很多時候、很多人都並不是自己的主宰,有時一句話的事兒,也就斷送了一個孩子的前程。在我的同伴中,很多都是剛到十歲左右,家長的一句話「下地幹半拉子活吧!幹不了就去放牛放馬」。就這樣走上了他們的「仕途」。所以,在我看來,理想的破滅甚至是常態,有人說那是理想的不著邊際。我不那樣認為。而恰恰是身不由己,或者說是時代的烙印。

自然,一定程度可以說,理想也與環境有很大關系。我在檢查煤礦時曾遇到過外地來七台河挖煤的自流人員,他們大都是「逃計劃生育」來到這裏的,就在礦上壓一間簡易的房子生存,一家有三、五個孩子也都不念書。我曾問過一個大一點的孩子,將來幹什麽?他不假思索地張口就說「當鎬匠」!我愕然!在煤礦所謂的「鎬匠」,就是「反打工」,是土把式。有這種技術的人,可以當隊長、組長、班長。薪金也相對高一些。所以是他們的偶像,是在這個環境中他們最崇尚的目標!他們也並不以為自己卑微。很感覺天經地義!

(七)幹活,挨打,也是應得應分的事兒

我們小時候,「三大差別」中的城鄉差別相當嚴重,使得農村孩子和城裏的孩子生下來就不一樣,差距太大了。城裏的孩子可以上托兒所,上幼稚園,到了上學的年紀就只是上學讀書。除了學習就是玩。農村孩子不行,從小就處於缺少管理和疼愛的狀態。到了上學的時候,學習也不是主業,而勞動才永遠是第一位的,不把屬於你必須做好的勞動做周正了,挨打的就是你。所以,幹活,對於農村孩子來說是天經地義;挨打,是農村孩子的家常便飯。無論你是誰,只要生長在農村,不幹活是不行的。勞動就是農村孩子的本分,誰有一千條理由都沒有說服力。一年四季,每個季節都有躲不掉的、必須屬於你的那麽多的勞動。盡管沒完沒了地幹,也總是沒頭沒尾、層出不窮、看不到盡頭。

我還是幸運一些,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輟學而下地幹半拉子活的,也不會去當牛倌、馬倌。因為媽媽早就發狠說「就是砸鍋賣鐵、拼褲子當襖也得供你們念書」。所以,書,必須念好,念不好要挨「修理」的。而幹活,是永遠少不了的功課,這是毫無疑問不容許隨意「移情別戀」的。不把屬於你的那些活做的徹底、幹出個究竟,就沒有你的自由,挨打,就是常事兒了。家裏面有「笤帚疙瘩」、「燒火棍」兩件武器,就是給你準備的。只要你的活幹的不應時,大人們不如意,一定是這兩種武器「侍候」。那自然,想偷懶更是不行的。每家每戶屬於孩子們的活大體相當,不同的是量化標準不一樣,質素要求不一樣。

「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紈絝少偉男。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兒時經歷的苦楚無非是挨餓和勞累,那是特殊年代的記憶。實在說,我是比較幸運的,基本沒經歷過特別挨餓的日子,也只是象征性地吃過「代食品」和麥麩子,吃野菜是必然的,再是富足的人家也是要吃的,很尋常,因為吃野菜腫脖子的事兒也長有。也曾經把「炒黃豆」當飯吃,但並不經常。盡管是在三年自然災害中,我們大隊對社員管護的不錯,想辦法讓社員少挨餓。

我母親也是很強勢的人,過日子總是井井有條,家裏總會有些糧食,所以並沒有很苦難地挨餓。而幹活挨累卻是「常行理兒」的事兒。我感覺,越是日子過得好的人家的孩子越是幹活多、越是挨累,而越是貧困一些人家的孩子都是玩的盡興。他們不挨累,但餓的難熬,我們累的夠嗆,但並不怎麽挨餓。因為只有挨累多才能日子好,都是成正比的。我們家就總是有幹不完的活,有些「晝出耘田夜織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的感覺。每天都給你布置的滿滿的。冬天早上不到六點就得拎著糞箕子頂著星星出去撿糞,出去晚了撿不著。白天要扒麻桿、卡拾秫稈(用刀頭修理掉秫稈表層的葉子),編炕席用。還要推著小推車到甜菜地裏刨撿落在地裏的甜菜疙瘩,除了熬一些糖稀,主要是用來餵豬,還可以把甜疙瘩洗凈切碎蒸菜團子吃。既凍得要命又累的要命。別人家的孩子都沒有這些活。到春天雪化了,就要撈著大耙到甸子裏撈柴禾,然後左一扛右一扛地往家背,沒完沒了。還要燒荒刨地、被壟,開一些「鎬頭荒」。那時我們那有很多的草甸子,房前屋後都是,只要肯挨累,總能開出一些地來。我們家最多時差不多足足有一坰地的「小開荒」。然後種地、鏟地、拉犁杖趟地。這就有了很多額外的糧食。而一些人家認可挨餓,也不去開荒,所以沒辦法不挨餓。「四清運動」後割資本主義尾巴開始,就都被大隊收上去歸集體了。夏天家裏餵豬的豬食菜都得你承包,放學了就拿著麻袋和一把鐮刀去割那些「徽菜、莧菜、刺菜、曲麻菜」餵豬。為啥有的人家過年殺不起豬,就是不養豬。說是養不起,其實就是人懶,連豬圈都沒有,怎麽養豬哇?那是沒辦法的事兒。還得做飯。因為大人都到生產隊幹活了,很晚才收工,小孩子就得主動承擔做飯的事兒,那時也就十來歲的樣子,也學會了撈小米飯,燉茄子。而有的人家的主婦根本就不到生產隊幹活,專門在家做飯。所以他們的孩子都沒有這些活。秋天的活就更多了,收拾房前屋後的小園子,小開荒地裏的莊稼、稭稈,到地裏撿莊稼,在家裏搓苞米、垛柴垛,也是沒完沒了。

十歲開始就在生產隊參加割小麥,抱著四個「苗眼」,不厭其煩地要割上半個月的小麥,那麥芒子把胳膊紮的稀爛,再一出汗,火燎燎的疼,每天也只能掙六個工分。從十三歲開始一到星期天、節假日就到生產隊幹半拉子活,鏟地、割地、刨糞啥都幹。而有些和我同齡的孩子很少幹這些活。長年累月這樣,我有些崩潰,對媽媽整天安排我沒完沒了地幹活特別不滿意,就和媽媽分辨說,這樣的每一天我受不了,幹活行,但啥活你都得定個數,我完成任務就行,別沒完沒了的。人家的孩子就是玩,一點活都沒有,誰像我一點玩的時間都沒有!媽媽也看我說得在理,就分別給我定出任務了,比如,每天扒半梱麻桿、卡拾三梱秫稈,撿三筐糞、摟多少柴禾等等,總歸是有數量了,這我就解脫了。我除了寫作業時間,都是起早貪晚來幹,白天的大部份時間就出去玩了。其實稍大一點到十三、四歲以後,就不那麽貪玩了,自願地幹一些活了。比如,到秋天放學後,我拿著一把鐮刀、一個大扁擔、兩根繩子,到甸子上邊邊拉拉地打「秋板」柴禾 ,每天也能打十幾捆,用大扁擔挑回家。很值錢的,到冬初時候一角錢一捆賣給公社那地方的非農業人口人家,我每年至少打一千多梱秋板柴禾,也能收入一百來塊錢,很解決問題的。冬天也不閑著,想法子到生產隊幹活。我們幾個半大小子也跟著社員一起去刨糞,社員們有意見,說我們來糊弄工分。於是,就讓我們單挑,每人刨的糞自己碼一個堆,看誰刨的多,然後確定留誰。沒一會兒,幾個孩子加一起都沒我一個人刨的多,所以都「蔫退了」(自動走了),就剩我自己。這樣,我每年都能在生產隊掙近一千個工分,也是二百來塊錢,自食其力沒問題。但就是累呀,累的沒著沒落的。所以很羨慕別人家的孩子,但又很欣賞自己,畢竟一年下來收入不菲呀。

苦歸苦,累歸累,相比較還是快樂的時候多。從記事兒時候開始就覺得很快活。就從以下一些片段來分享我孩童時的快樂吧!

最煩人的是春天。春天的時候,春風很大、很厲害,把人的臉都吹得裂出了小口子,臉上嬗的麻麻咧咧的,一沾水死啦地疼。但你除了硬挺著再沒有別的辦法。我老家那個地方是大平原,燒柴相當緊張和困難,生產隊分的那點稭稈啥的根本不夠燒。盡管再「省吃儉用」每年也得缺少兩個月的燒柴。所以,春天除了需要繼續撿糞肥之外,重要的是大量的撿柴火、摟柴火,拔麻苲、打苲拐,用鋼筋編制的大鐵耙子在甸子上撈柴火。然後,一扛一扛的往家扛,或者用大扁擔往家挑。否則,家裏的柴火不夠燒,那是頂頂麻煩的事兒。不但要住冷屋子,而且吃不上飯。所以,每到放學,就要扛著耙子,腰上系著麻繩子,或者拿著鐮刀、一個大扁擔和兩根麻繩,不是去撈柴禾,就是去撿柴禾,也或者是拔麻苲、打苲拐,天天如此,幹少了不行。所以我們家的柴禾垛總是那麽豐滿。而且都是一年壓一年的積攢。陳柴禾既好燒、又省力氣。從不燒當年的苞米桿子。當年的苞米桿子全是靑頭楞,點著了,都是火燎桿子,一呲溜就滅了,把家庭主婦嗆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米在鍋裏糗著,做成的是夾生飯。這就是缺柴禾的後果。所以,柴禾是居家過日子的大事兒,不能不當回事兒。

春天夾杖子的活,能把你逼瘋了。我們那地方的杖子都是用秫稈夾成的,沒有其他材料。這個活不是很累,但很煩人。當你聽到你的夥伴們在學校操場打籃球那種火熱激烈的時候,你的心裏不可能不長草,因此經常走神、溜號,這免不了的挨罵。好不容易等到杖子夾完了,天已經黑了,學校的操場已經沒有了人聲鼎沸。可你該和誰生氣呢?只有懊惱!

春天還有一大堆的農活,那是需要全家總動員的,沒有例外。要在自家小園裏挖地、揹壟,栽蒜、栽毛蔥、栽薯仔、栽各種秧苗,種苞米等各種農作物。這些活都是時令不可逆、時間不可逆的。區別在於越是富裕的人家這種活越多,一年到頭幹不利索,反而窮一點的人家他們隨意性比較大,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不會過日子」,所以就沒有這麽多的活。也不把這些活當回事兒。而我們卻需要整天在園子裏打磨磨。我從小就恨活,使勁地幹,忘情地幹,恨不得把所有的活一把幹完了,好出去玩一會兒。可是你至少該挨罵了。到了晚上,大人沒看見你在地裏幹活,立馬會發火,你再說你已經把該幹的活都幹利索了,還是吼著你說,「園子裏一堆的活,你怎麽就幹利索了,就是懶,一肚子玩的心」。哎呀!沒地方講理去,誰聽你的理呀,不打你一頓已經是美著你了!

最難纏的是夏天。夏天天長,顯得活會少一些,但是很磨嘰。主要就是在自家小園和園田地裏鏟地、拉犁杖趟地、間苗,然後就是在野地裏割豬食菜,回家餷豬食、餵豬,然後的大活是做飯、熬菜。早上起來,家裏大人都已經上地裏幹活去了,你顧不上吃飯,要先餵豬,等到豬倌吆喝著「松豬嘞」,你得趕緊把自家的豬送到豬群裏。然後,拿起鋤頭侍弄小菜園的地。幹完該幹的活,需要準備中午的飯菜。因為你不知道做什麽,當你看到家裏還有剩下的大餅子,就知道該做什麽了。心裏有數了,也該上學了。到了中午,學校一打鈴放學,趕緊往家跑,因為一旦放豬的把豬趕回來了,家裏沒人,那就慘了,那豬會拱破杖子鉆到園子裏,把秧苗都禍害了。所以你得在上學前在院子裏放上一堆曲麻菜,一旦豬先進家了,有曲麻菜也能起到作用。你回來後要馬上溫熱豬食開始餵豬,把豬餵飽了圈到圈裏 ,然後跑著到豆腐坊用黃豆換一塊豆腐。回來後趕緊點火做飯。把鍋燒熱了,倒上一點點豆油,切點蔥花放進去爆鍋,然後往鍋裏加水,差不多了,把豆腐切成小塊,同切好的薯仔一起放進鍋裏。再把鍋裏放上鍋杈,鋪上簾子,頂上放一些剩的大餅子,這頓飯就算一鍋出了。等你在鹹菜壇子裏撈一些鹹菜,再切一小碗老虎菜,大人們也都收工了。自然吃著你做的午餐都是很高興的。

吃完午飯,很多人家都開始午睡了,因為早晨起來的太早,午睡能解決很大問題。但我們家沒有午睡這一說,都是要勞動的。要把小菜園裏沒鏟完的地鏟完。我們自然也不能呆著 ,也得跟著去鏟地。沒多大功夫,大人們又都上工走了,我要等著下午的豬群來了以後把豬送到豬群裏,才能去上學。一般下午兩點多鐘我們就放學了。一下午的時間有幹不完的活。先是拿著麻袋和鐮刀去割豬食菜,滿大地裏尋找「徽菜、莧菜、刺菜」等能餵豬的野菜,扛回來要用鍋烀上。把鍋燒開、住火了,就在鍋裏捂著。然後又拿起麻袋去割曲麻菜,扛回來的時候,正好是圈豬的時間。豬回來了,先拿出一些曲麻菜讓豬先墊吧墊吧,然後把烀好的豬食菜盛到一個缸裏,留下一些,放一些苞米糠、麥麩子啥的和勻乎了開始餵豬。餵飽後,把豬圈到豬圈裏,回頭開始做晚飯。一般說,晚飯都是撈小米飯。不誇張地說,我十虛歲就會撈小米飯,那是逼出來的。自己不幹,等到媽媽收工後再做飯,媽媽也太累了,我們也會餓的受不了,所以幹脆就學著做。撈完小米飯,用飯米湯燉上一鍋薯仔菠菜也很豐滿。晚飯後更不消停了,阿瑪從生產隊推回來一幅犁杖,我們要把家裏所有的繩子找出來,栓到犁杖上,進行人拉犁杖趟地,這要比用鎬頭揹地強多了。我們家前後園子加起來也得有一畝來地,靠揹壟是很難的,只有用人拉犁杖才最好。家裏面每天都有活,想出去玩一會,太難了!

秋天幾乎全是重體力的活。因為那是豐收的季節,搶秋、搶收是一種必然。很多東西都需要往回搶,搶不到、或者搶的少,對一個家庭來說,影響是相當大的。從根本上說,所謂的富裕戶都是勞動的付出所得的回報。

秋天的活不但多而且累。最先到來的活是「拔蒜、晾蒜、編蒜」,這活忙叨人,幹起來沒完沒了、沒頭到腦。我們屯子有種大蒜的傳統,家家戶戶分的園田地大都栽種了大蒜,一般人家也有兩三萬頭,多的人家要栽十幾萬頭大蒜。這是非常賺錢的副業,最多的人家這一項就能賺兩千多元錢,在那個年代實在是太誘人了。雖然說這是資本主義尾巴,但只要大隊支部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那麽維持了。家家都把蒜栽到園田地的中間,在外面也看不到有大蒜的影子。就這麽瞞天過海的年年都過來了。拔蒜的手筋呲呲地疼,腰也是沒皮帶臉地疼,恨不得躺在地上不起來。晾大蒜要把大蒜擺的周正,最煩人的是趕上下雨就很麻煩,要收拾起來蓋上,不能被雨水淋著。編大蒜辮子就是把大蒜編成類似大姑娘的辮子一樣,一坐就是一天不起來,一站起來都不會走路了。編成蒜辮後,還要繼續晾曬,晾幹了要放到通風好的地方收起來,既要防止雨淋,又要防止黴變。直到有方便車時拉到縣城賣掉,一辮子大蒜是一百頭,兩元錢一辮子賣掉。收拾完大蒜,就開始收拾園田地的苞米、黃豆等作物,收割完還都得弄回家,除了背、扛,就是往回挑,十足的累人。最後是收拾房前屋後的菜園子。已經過了白露,老話說「白露煙上架」嗎,要開始晾煙了。這是頂頂煩人的活,先要割煙葉子,在葉子底部留下煙拐子,再把煙葉子插到晾煙繩裏面,有煙拐子煙葉就不會往下掉。晚上要用一些草簾子把煙架都蓋上,一是怕雨澆了,二是怕把煙葉凍了,這都是麻煩事兒。這批煙葉子晾差不多了,要下架,然後逐個煙葉的摩挲、平整,最後就是綁煙把了,大約一斤左右一把的綁,這活能煩死人,沒人愛幹。但一般的人家也沒有,所以很少有孩子挨這份累。這是經濟作物,賣旱煙也很值錢的。 快上凍了,要抓緊把園子裏怕凍的蔬菜拾得回來。黃瓜已經基本沒有了,把黃瓜架拆掉,把不被發現的小黃瓜扭摘下來洗幹凈用鹽水煞一下,晾幹了扔到大醬缸裏,醬黃瓜是最好的鹹菜。還有一些窩瓜和角瓜。要摘下來洗幹凈,用那種叫「窩瓜擰子」的工具,把窩瓜和角瓜都擰成片狀的條子,搭在晾衣繩上晾幹,成為冬天很招人喜愛的幹菜。把茄子和辣椒秧都薅下來,碼成垛,根據天氣情況陸續摘掉剩余的茄子、辣椒。到天氣上凍時,用這樣的茄子扭和辣椒扭做「醬辣茄子」,也有叫「醬猴」的,那是最美的下飯菜。香菜就是晾幹了用,也可以淹鹹了用。最煩人的是起薯仔。要用二尺子把薯仔壟刨開,把薯仔大小分開,手選薯仔,然後進行晾曬。薯仔一旦被太陽曬得厲害了,會發青,我們稱為靑頭楞,吃起來口感是說不清的辣味,很難吃的。所以,既要通風又不能被太陽曬,直到天氣大冷了才可以下窖儲存。還有就是芹菜,要在接近上凍時把芹菜割下來,放到陰涼處,慢慢地凍起來,冬天可以吃凍芹菜。芹菜根可以洗幹凈蒸熟了,扔進醬缸裏,也是一道好吃的醬鹹菜。也可以將其埋在一個大槽子裏,一冬天也可以收割幾茬新鮮芹菜。

把家裏家外的活都處理幹凈之後,對我來說繼而開始的是滿山尋找有「秋板柴禾」的地方。這是其他孩子都不幹、或者也是幹不了的。每天放學後,要拿著小鐮刀、一根三米長的大扁擔、兩根繩子,到事先選好的地方,用小鐮刀每天打二十捆秋板柴火,然後得用大扁擔挑回來,碼成垛繼續晾曬一下,趕上周日,要打一百梱挑回家,這些柴火是家裏舍不得燒的,要一毛錢一梱賣給公社所在地那些吃供應糧的住戶。我每年都能打上一千捆的「秋板柴火」,也是一百元錢的收益。

到生產隊起甜菜的日子,就更夠累的。我們大隊種有一百多晌地的甜菜,到起甜菜時,家家可以到甜菜地劈甜菜櫻子,主要用來餵豬,否則,一冬天豬就沒有吃的,再就是可以挑選嫩的葉片用開水焯一下蘸醬吃,也是一種稀罕物。幾十麻袋的甜菜櫻子扛到家,真真累得夠嗆。

撿地(撿拾地裏遺失的糧食)拼的是起早貪黑。生產隊把地裏的莊家都收完後,可以允許社員到地裏撿糧食了,一般都在重陽節前後。俗話說「九月九大撒手」嗎!這是很不簡單的事,誰家撿的糧多,就少挨餓,免去很多挨餓的痛苦。那時撿糧食甚至成宿隔夜地幹,全家總動員,一家人家一秋天各種作物加起來也得撿個幾百斤。很多人家舍不得讓孩子起早貪黑去撿莊稼,大人也不願意遭那份罪,這就沒辦法不挨餓了。所以,我對那些挨餓的人是很少有同情心的,因為他們太懶、太嬌慣,所以挨餓。說實在話,我雖然起早貪黑累的夠嗆,但我們家就從來沒挨過餓。

最難熬的是冬天。冬天的活都集中在放寒假時,冬天的活既遭罪又磨嘰,沒完沒了的,想出去玩一會很難。一早晨不到六點就得頂著星星起來撿糞。那時一到冬天各家的豬狗啥的都散養,早晨能撿到很多的豬狗糞,但是起來晚了就沒你的份了,讓別人撿去了。這是每天必備的「功課」,否則完不成一冬天撿3000斤糞肥的任務。那也是一筆小收入,每百斤糞肥給7個工分,也是200多工分,值40多塊錢呢!再一項成總的活就是扒麻桿。這是每家每戶的任務,也是為每個家庭留用一些線麻做鞋用的唯一方式。扒麻桿很臟的,嗆人,耗時長,誰都不願意幹。正好放寒假,就都得我們幹。我們家比別人家多一項活,就是卡拾秫稈。用刀把秫稈外面的葉子都卡拾掉,用來編炕席。阿瑪有編炕席的手藝,每年都要編一些炕席賣掉。這是屬於資本主義,得偷著幹,白天在生產隊幹活不能耽誤,全是晚上貪黑幹。其實大家都知道,也都睜只眼閉只眼的沒人當真。這些活幹起來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別人家的孩子都到外面打尜、踢馬掌釘等等各種玩,我卻出不去,著急呀!沒辦法,我只好和媽媽講條件,約定:一天撿兩土籃子糞,卡拾3梱秫稈,扒半梱麻桿,其他零活不計了。還有就是拉著爬犁到甜菜地裏刨一花筐甜菜疙瘩。完成這些就可以出去玩了。就這樣,我一天忙的急三火四的,有時只顧在外面玩了,就得晚上貪黑扒麻桿,還得挨頓罵。

除了家裏的活以外,學校還有放農忙假。得到生產隊幹活。春季放農忙假主要是種地,我們小學生負責點苞米子,每天早晨不到三點就起來,拎著席簍子到生產隊裝滿苞米籽和社員一起去種苞米,早晨起來沒有飯吃,要幹到上午九點多才能回家吃飯,真是又累又餓、饑寒交迫,很無奈的。夏季不是放農忙假,而是由學校組織到地裏間苞米苗,用扒鋤子鏟谷子地裏的草,連間谷子苗。秋天也不是放農忙假,而是由學校統一組織到地裏撿糧食,然後扛到生產隊場院檢斤計數。我們學校有個好處,不白幹活。學校和生產隊有約定,按照每個學生的勞動時間和撿莊稼的斤數,在生產隊分紅後,由學校向學生發放勞動所得,我們叫小分紅,不耽誤工的學生每年也能分三五十元錢,也是不少的收入。

總歸來說,做一個農村孩子太難了,沒好的吃,沒好的穿,一年四季各種活不斷,沒地方說理去,得幹挺著!那種累呀、困哪,和誰說去呀!所以,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從小就打下了一定脫離農村的烙印。甚至一切的奮鬥都是為了將來長大離開農村,必須離開農村,不為自己,為了晚生後輩也得離開農村。這就是最樸實、最樸素的理想!

(八)小女孩的小心思也難琢磨

回味起來,我有一種體會,感覺盡管年齡小,無論年齡大小,也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故事。而女孩子卻是故事的發起者和創造氛圍與機會主導者。

還有一種體會是女孩子會制造故事,這是女孩子們那種懵懂的耐人尋味。

我家鄰居李姥姥,她老人家一輩子養了六個姑娘。小不點的老六只比我大一歲,但我得叫她老姨。「她是我三舅小舅子的小姨子」。這不是八桿子打不到的親屬關系,而是三桿子就碰到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也是很近的。應該承認,我從小就是個調皮的家夥,經常調侃她「老姨老姨撓炕席,箭稈肚子抽巴梨」!也或者叫她「六尿炕」,但她從不和我生氣,只說一句「滾」而已。在我四歲以後,媽媽到生產隊幹活,就把我和妹妹交給李姥姥看護。所以很多時候都是老姨看護我們。長了,就感覺到一種親情。

到割小麥的時候,正好小麥地就在房後,李姥姥要到地裏去撿麥穗,我也鬧著要去。我那時也就是虛歲五六歲的樣子,李姥姥說,去吧,讓你老姨領著你,別亂跑紮了腳。到了地裏,老姨總是攥著我的手怕我卡倒了紮著手啥的。我越是不讓她攥著,她越攥得緊。沒辦法,我說要撒尿,就向麥碼子後面跑去,她也緊著攆了過去,並且要給我褪褲子。我害臊的不行,手捂著不讓她褪,最後還是被她褪下來了。我就想,一個女孩子咋扒一個男孩子褲子呢?於是,我就問她,你一個小丫頭扒人家小小的褲子,不嫌磕磣嗎?她回答說,我不是你老姨嗎,別人,我才不稀罕管呢!我又問她,從沒見過你們丫頭尿尿,你們怎麽尿尿哇?她聽後,臉色紅紅的向我丟了一句「滾」!這就算完了。

稍稍長大到十歲以後,家裏屬於我的活逐漸多了起來。我也不再用老姨照顧了,反而老姨需要我的呵護,我成了老姨的依靠。特別是在割豬食菜的過程中,地裏的莊家都長很高了,女孩子家自己是不敢去野外的。所以,每天都是她來找我,讓我領著她一起割豬食菜。那天,我們在一片黃豆地裏割刺菜,聽見有嘩啦嘩啦的聲音,她怕得要命,緊緊地抱著我的胳膊不松手。我說,沒事兒的,你把手松開,真有啥情況我有小鐮刀呢!但,盡管怎樣,他就是不松手。直到看到是兩只貓在追逐著,她才放下心來,把手松開了。隨後,她跟我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不給你當老姨就好了」。我說,為啥?她說「你不懂」!

她們家的姐妹都不念書,李姥爺老早就讓她們輟學了,所以,老姨也只是讀了二年級的書,這讓我很難理解、很難接受。從她不讀書開始,我甚至再沒有單獨見過她。據說後來她找的物件是我中學的同學,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她哭的特別傷心,到臨上送親車的時候眼泡還發腫呢!

思考是深刻的前提,凡事都需要思考成熟後再下結論。而思考,又或許是勇敢向前的絆腳石,思考多了,會使問題復混成,容易不堅定,步伐不夠堅實。然而,作為小小年紀的我們,都是一切憑感覺而動,而一切的思考都是利益關系。僅僅的一個小學生,根本不存在深刻的理念,而是以既得利益為目的,所以還是信奉【國際歌】唱給我們的,「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這是我不夠成熟心裏的一個不深不淺的烙印!

註:網絡圖片,版權原創所有。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謝文孝。黑龍江人,1954年生人。黑龍江作家協會會員,七台河城市文化研究院創業文化研究所所長。

編輯(欣文)近照

編審近照

監審(陽光)近照

組稿編審監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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