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華 朗讀程式：於冬梅
我叫於冬梅，今年53歲，1971年我出生在遼南地區的一個農村。
我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
1971年，我們這裏還有生產隊，爺爺在生產隊看果園，父親趕馬車，母親在豬場餵豬，我們兄妹由奶奶帶著。
這一年，大哥剛上小學一年級，二哥才5歲，後來我又有個妹妹。
我們家當時8口人，3個人在生產隊幹活，父親是整勞動力，掙工分多點。
母親和爺爺評不上整勞動力，兩個人工分加起來能抵過父親。
因此我家日子過得一貧如洗。
我們這裏是沙土地，主產地瓜、花生、大豆和苞米。
趕上年頭好，到秋天糧食大豐收，生產隊場院上豎起一排排糧倉，趕上幹旱，沙土地因不保墑，糧食減產一半多。
都說農民靠天吃飯，的確，能否吃飽飯完全取決於天氣。
有生產隊時，就怕家裏人口多勞動力少，既便糧食豐收，生產隊要挑選顆粒飽滿的苞米、大豆去交公糧。
假如每家每戶出工的人少，掙工分少，分的糧食經常吃不到年底。
我家就是，8口人中，除了爺爺、奶奶歲數大了，飯量輕外，兩個哥哥和我們姐妹，正長身體，明明吃的很飽活動一下又餓了。
父母要幹體力活，飯量也大。在這種情況下，一家人生活全靠母親去安排。
母親很有遠見，每年秋後，會帶上我們兄妹4個，拿個摟爬，挨塊地攔花生和地瓜。
就是生產隊出地瓜時拉下個頭小的，埋在土裏的，被人踩吐嚕皮的，兩個哥哥一上午能攔半袋子，我和妹妹一上午能撿兩筐。
撿回來後，母親把小地瓜清洗幹凈，烀熟撿房檐邊晾曬八分幹，然後收起來等糧食接不上流，把地瓜扭拿出來當零食吃。
趕上糧食實在不夠吃，母親會在五一節摘些槐樹花，榆樹錢回家，摻和點玉米面上鍋蒸著吃，吃起來甜絲絲的。
只是槐樹花開的很短，沒吃上幾回謝了，為了能讓我們吃飽飯，父母只能從自己嘴裏省。
小時候，每到吃飯時，父母都給我們盛滿滿一碗，給自己盛半碗飯，那時以為父母飯量輕，現在知道父母是省給我們吃。
很快兩個哥哥讀完小學，大哥考慮到爺爺奶奶歲數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特別是奶奶有氣管 炎病，每年冬天犯病上不來氣。
大哥決定回家幹活，冬天他背著筐去拾柴禾，供一家人取暖。
二哥小學畢業後，每天步行往返10公裏路讀初中，我們這裏的冬天，三天兩頭下暴雪，封門那種。
為了不遲到，二哥每天早上頂風冒雪摸黑去上學，晚上放學走到家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北方冬天4點黑天）
母親看著二哥身材瘦弱，背著書包深一腳淺一腳爬山去上學，很是心疼。
鄰居家兒子跟二哥同班同學，但他父親在供銷社上班，他騎著嶄新的單車，只需要20分鐘到學校。
母親對父親說：「咱到啥時候能攢夠錢，給二成買台單車，靠步行走三年，我怕二成堅持不住啊。」
父親說：「哪有錢買單車，這麽一大家子人，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再說了，你沒見咱爹媽身體越來越差，有錢也要留著給爹媽買點好吃的補補身體，年輕人吃點苦沒事。」
母親只能唉聲嘆氣去給奶奶煎鴨蛋吃。
好在二哥不負眾望，步行三年初中畢業考上師範學校。
當年，師範學校錄取通知書是寄到大隊，大隊離我家4裏路，二哥要去拿通知書時，爺爺高興的像個孩子，非要跟著去。
可是爺爺快80歲，走路顫顫巍巍的，二哥只好推著家裏獨輪車，再放車上一件衣服，讓爺爺坐車上，二哥推著爺爺去大隊。
回來的路上，爺爺笑的合不攏嘴，特意舉著錄取通知書讓鄰居們看。
當鄰居們問起時，爺爺喋喋不休的介紹，說二哥將來要當老師，有可能分配在咱們公社教中學。
說完還不忘叮囑鄰居，將來有一份能力要供孩子上學，說只有讀書才有出路。
鄰居們附和著，恭喜著，爺爺樂呵呵的一路上打招呼。
隨著二哥開學日期越來越近，父母又開始犯愁了，因為要為二哥花不少錢。
這麽多年來，二哥一直撿大哥穿剩下的舊衣服，去師範學校總要扯幾米布料做套新衣服吧。
還要做新被褥，帶的生活用品，還有學費等等。
母親不想讓二哥穿的太寒酸，把家裏養的一頭年豬賣掉，賣了120元錢。
錢不夠，爺爺把鎖在櫃子裏視如珍寶的6塊大洋也拿出來，換錢交學費。
就這樣，二哥收拾幹凈利落去新學校報名。
有二哥做榜樣，我讀小學時很努力，當時小學六年制，上初中要考試。
我們班一共52個同學，其中19個考上初中，爺爺知道後喜上眉梢，鼓勵我好好讀書。將來去大城市發展。
可是我同樣面臨步行去上學困境，所不同的是，我是女孩子，當時我們小隊一共有兩個上初中的。
另一個是男孩子，跟我不走一條路，我沒有伴，起早貪黑的，別說父母會擔心，就連我自己也不敢走啊。
步行要翻過兩座山，穿過一處墓地，用時一個多小時，騎單車的話，走大道只要20分鐘。
打我考上初中，父親就猛抽著老旱煙，一臉愁眉不展。
大哥對母親說：「我每天早上起來，先送妹妹上學，送出一半路天放亮，我再回來幹活，等傍晚我去接她放學。」
母親說：「這幾年，爺爺奶奶離不開我照顧，家裏20多畝地，夠你和喃爸倆忙乎的，你們年輕人能睡覺，白天累一天，還要起早貪黑的，唉，我這個當媽媽的同樣心疼你。」
大哥說：「沒事啊，不就三年時間嗎，去掉寒暑假剩不幾個月，我能堅持接送妹妹。」
等我開學時，母親一早起來做飯，然後大哥也跟著起床，我倆吃完飯一起往學校走。
一個月後，趕上秋收，大哥一早四點鐘要去地裏割苞米，我舍不得讓大哥送，借口自己能行。
我獨自堅持到冬天，自己步行十裏路兩頭不見日頭，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
那時，村裏剛有幾個年輕人要去工程隊打工，大哥知道後也要跟著去。
因為家裏實在太困難了，大哥已經25歲，面臨蓋房子娶媳婦。
再不出去掙錢，大哥到了26.7歲娶媳婦都難。
為了緩解困境，大哥背起行李跟鄰居去打工。
說心裏話，我已經快堅持不住了，特別是北風吹的玉米葉子發出嘩啦嘩啦響聲，就好像有人走過來。
我老想讓母親給我買台單車去，有單車可以走大道。走大道可以與鄰村同學結伴而行。
偏偏這時，奶奶因病去世，父母拿出家裏僅有的幾百元錢做壽木，從簡發喪。
讀初三時，經常要上晚自習，我沒有一天放學不是摸黑走。
等走到離家三百米處，因有墳地爺爺擔心我害怕，顫顫巍巍的拄拐杖站那等我。
我只要遠遠的見到爺爺，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下了。
冬天特別冷，我走出校門，帶上棉帽子，背後傳來一股涼風，身子頓時瑟瑟發抖。
我鼓勵自己要堅強，便一步一步快速地向前走。我邊走邊東張西望，不禁心想：會不會有壞人出現？想到這裏，我更加健步如飛地向前走。
爺爺接我可能感受到了，我有多害怕。
於是爺爺背著父母，去他的一個老友家借錢給我買單車。
爺爺的老友徐大爺78歲，早年因為受成份影響沒娶上媳婦，後來歲數大了，村裏給徐大爺辦了低保。
徐大爺住在三間老房子裏，每月花著低保幾十元錢，平時我家有蔬菜，爺爺會打發父親給送過去些。
徐大爺一個人不愛做飯，飯量輕，趕上母親烀餅子，烀地瓜，也會給拿過去幾根，他趁熱吃了，就不用生火做飯。
記得我小時候，徐大爺那時還年輕，經常去大隊商店買一毛錢（8塊）糖果，揣兜裏留給我吃。
爺爺去找徐大爺，把我上初中買不起單車的事說給他聽，他知道了問爺爺，買一台單車需要多少錢。
爺爺告訴他，有150元足夠了，徐大爺開啟一個木盒子，從裏面掏出一把零錢。
然後和爺爺數到150元錢，叮囑爺爺，拿去早點給我買單車，說女孩子上學摸黑走路不安全。
爺爺把錢交給父親，父親很感動，要知道，那時的農村剛分產到戶沒幾年，家家仍不富裕。
既便村裏有幾戶人家能拿出150元錢，人家也不敢借啊，這些錢放現在不值得一提，放那時是徐大爺全部家當。
有了單車，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早上可以多睡半個小時，晚上可以提前回家復習功課。
終於在我努力下考上中專，等我去沈陽讀中專時，大哥打工攢夠錢，回家蓋房子。
二哥畢業分配在縣城教中學，妹妹直接騎著我的單車上初中。
等我中專畢業，分配在縣城銀行上班，上班頭一月發了薪金。
我馬上回家，買了一串香蕉，一兜子橘子，還有幾包煙，打算去探望一下徐大爺。
路過徐大爺家時大門緊鎖，我以為徐大爺去鄰居家串門，便找塊石頭坐街上等。
等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徐大爺回來。
我只好回家，回家後聽母親說，徐大爺生病了，我母親還去伺候他十多天。後來村裏將他送到敬老院。
我聽完心情沈重，雖說敬老院裏有吃有喝有專人伺候，但我總覺得那裏冷冰冰的沒有溫度。
家裏的單車被妹妹擦的錚亮，我問母親敬老院位置在哪裏，母親說在中學旁邊。
我決定騎單車帶上水果去看看徐大爺，順便看看母校。
到了敬老院要登記，管事的問我跟徐大爺是啥關系。
我直接說，他是我爺爺兄弟。
那時敬老院管理不嚴，我順利進院裏。
只見院裏角落裏，走廊裏，大樹下，到處都有老人的身影。
我在人群中找徐大爺，但是沒發現，我又走進屋裏，只見走廊盡頭有個窗戶，一位面容憔悴的老人靜靜地看著窗外。
他的眼中流露出無盡的憂傷和期待。然而，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他只能孤獨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等待著自己慢慢老去。
我快步走過去，站在他旁邊，他大概以為是服務員吧，仍沒有反應。
我輕輕喊了一聲：「徐大爺，您認識我不？」
徐大爺驚訝的轉過頭，只看了一眼說道：「你是老於頭家大孫女吧？」
我使勁點點頭，然後把水果放窗台上，拿出一根香蕉扒好皮遞給徐大爺。
徐大爺有點驚慌失措，支支吾吾的說：「你這是幹嘛呢，來這裏做什麽？幹嘛給我買東西吃。」
我說：「當年是您借錢給我買單車，我才堅持下來考上中專，這份恩情我怎能忘了，如今我能掙錢，以後每月都會來探望您的。」
「哦，那個錢你父親後來還給我了，還格外給30元，我記得還我180元，你們一家人都是好人，沒少給我送吃送喝。我一個孤老頭子，有何德何能，讓你們惦記著。」徐大爺說完眼睛濕潤了。
老人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說道：「你是好樣的，你們一家人都很善良，好人有好報！但是我不能麻煩你，知道你工作忙，以後別惦記著我。」
我說：「您放心吧，以後只要我回家就一定來看看您，我不回家也會拜托哥哥不定時來看看您，在這裏，有親人頻繁來，服務員對您態度就會好些。」
徐大爺欣慰的笑了，笑的很開心，可是我心裏卻酸溜溜的。
臨走時，我給徐大爺500元錢。給負責徐大爺寢室衛生的大姐100元錢，讓她買點點心吃。並叮囑她好好善待徐大爺。
走出敬老院，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想想人生一世，不會一帆風順，誰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
今天別人幫你，明天你幫別人，今天受人恩惠，明日一定報恩，做人要講良心，才能一帆風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