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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司機牛二哥歸鄉,再尋過去的記憶

2024-02-08三農

二十八年前,我離開生我養我的村莊,來到了十二公裏之外一個陌生的地方。

我的家鄉,大南坡村

我知道那不是永久的脫離,而是被故鄉放了風箏,結實的絲線始終被她拽在手裏,但是在家鄉人的眼裏,我已「下戶」走了,所以搬進新房子時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歡愉,而是多了許多說不出來的惆悵。惆悵父母的眼淚,惆悵大山的默然無語,惆悵我積攢十年的書籍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蹤。

那年我二十四歲,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妻子和兩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同時自己還是一個擁有四年駕齡的貨車司機。

雖然我僅僅是個農林高中勉強畢業的"贗品",但是對詞匯有種先天的領悟力,從文字當中感受彼此交談者賦予的感情與溫度,從外鄉與本地人對話中析解出"投奔者"和"原著人"之間看似平等卻早已傾斜的地位變化,所以,即使我身處礦工、村民混居一起的城中村(這是後來才出現的詞語),卻緘口不談"下戶"這個詞語。

離開家鄉是一種背叛,就像甫誌高背叛了偉大的黨,而在那個時代叛徒是最遭人唾棄的,同時他的內心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靈魂的鞭撻。

"下戶"是中國鄉村雕敝以後,幾十年中流傳最多的一句話,往往出現在祠堂台階上乘涼或者是在山神廟前曬太陽的老人們之間。

大南坡村的山神廟

在那些年裏,"下戶"不像一只鳥兒離開了檐下老巢,轉而叼著枯枝去楊樹杈上搭一個窩那樣簡單,而更像是棄根別祖、逃離貧窮去投奔一個更好的去處,為自己的小家謀劃一個更好的前程。這種思想是狹隘的、是自私的、是放不到台面上的。故鄉用她幹癟的奶頭把自己餵養,故鄉用他癟瘦的糧食讓自己成長,故鄉承擔了一切僅僅依靠他羸弱的肩膀,而我卻在「翅膀硬了」的時候,不思回報,飛向了遠方。

唉,在那個年代,何處不是這樣的呢?深山的將家下戶到淺山,淺山的人舉家遷移到城郊,城郊的人卻艷羨鬧市中的繁華。就像現在鄉親們說的那樣:人要是本事大了,從南坡搬到焦作,再大了,從焦作搬到鄭州,鄭州搬到北京,再從北京搬到外國。八十多歲的趙爺爺拿著一小截尖鐵絲剜著煙袋鍋子,又朝坐著了青石碑上敲了敲:日天了,真是日天了,聽說老外們想往火星上搬家了,也不怕燒死他。

其實,這不僅僅是個笑談,也是他的一種隱喻,老人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遠離,村莊不希望失去自己的子民,但是,越來越多的空心村讓這些有形或者無形的留守者們失去了最後一線希望!

我們每個人都在改革開放的洪流中惴惴不安、左顧右盼,我們有許多人逃離了自己的家鄉,越走越遠,再也沒有回頭。

這也是我積郁多年的所在,因為自己也是一個逃離者,雖然與大多數人一樣,都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教學質素太差,沒有好的資源,擔心影響孩子們的前程;給潯帆水泥廠拉煤,以水泥抵賬,有二十多噸,不建房子就會白白扔掉等等.

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成功的逃離者,因為漂泊在外三十年,心中系掛的始終是山村、小院、古槐、老井,開著貨車途徑許多鄉村時,都會將視野下的它與心目中的溫馨的故鄉比較,結局不言而喻,於是思鄉之情就愈加熾烈。

如今身處振興前沿的家鄉,不僅僅外來的遊客、開發者、社區營造者越來越多,而且在大坑邊、娘娘廟前,大隊部廣場,出現了許多從村中消失了幾十年的老面孔,雖然青春不再,面容仍像極了村中六百年多年的古槐。

鄉村振興這麽多年,還有地方政府、還有很多的人在用各種方法吸引年輕人回到鄉村,原鄉、歸鄉、返鄉創業成為熱搜。

但是我覺得,或許"原始回歸"才是推動"鄉村振興"這個巨型機器前進的最大動力之一。

後語: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二十多歲離開家鄉,風餐露宿;年過半百一身傷痛,返回鄉建,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我審視著鏡中的我自問:三十年啊,三十年的光陰你耗費到哪裏去了?問山,山無語,問地,地無聲,我的朋友們,您們能回答二哥嗎?我在評論區等著您們!

二零零零年去北京新發地送貨,天安門廣場留念,時年28歲

二零一四年元宵節後進疆,在鄭州火車站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