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世界 > 教育

曾被認為有藤校潛質,結果早申被拒,這成了我18歲以來重要一課

2024-01-11教育

看點 早申已經落幕,今年的錄取數據總體上較為冷清,尤其是康奈爾、紐大等學校縮水嚴重。 那些未能「上車」的大多數,還在翹首以待。早申被拒,對於個體學生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在日益擁擠的國際升學這條路上,他們又有哪些困惑和反思?下文是一位來自上海國際高中的學生的分享。

支持外灘君,請進入公眾號主頁面「星標」我們,從此「不失聯」。

文丨於博懿Alice 編丨Jennifer

「哎過來過來!幫我錄一下啊!要拆了!」

12月15日早上8點,在升學老師的辦公室裏,我和大多數美本申請人一樣,準時坐在了電腦前,請來了我最好的朋友和親密的指導老師,見證我拆開屬於自己的ED的神聖時刻。

「Status Update......」我緊張地挪動著滑鼠。

這麽多年來,油管上的reaction video我看了不知道多少個這樣令我艷羨的場景:主人公和一群好友坐在電腦前,萬分緊張地點開郵件,然後就是一張激動到淚流滿面的臉,家人和朋友們的尖叫和擁抱......

只是,當主角變成我自己的時候,結局完全不一樣。

那一瞬間,沒有彩帶,沒有煙花;沒有朋友們的尖叫,沒有老師的擁抱;沒有驚喜,沒有意外。

我被拒了。

我至少檢查了三遍,確認了這封信上確實寫的是「It is with regret that ...」甚至不是wait list或者deferral。

盡管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我還是沒繃住......我坐在升學老師的辦公椅上哭了一個小時。再多的安慰,也沒能兜住我的情緒,最後我居然是被幾個好友「架」出了學校。

我不明白,GPA已經沖到年級前茅的我,為什麽會ED被拒?我明明已經放棄了申請夢校,選了一所更保險的學校。

回家躺在床上,翻著朋友圈,刷到了很多留學機構,都在曬著自己的offer:上至耶魯,下至雪城;評論區齊刷刷的一片祝福。

朋友圈越是熱鬧,越是襯托我此刻的落寞。

誤打誤撞,走上海外升學路

我出生在上海的一個工薪階層家庭。

出生那會,父親是銀行的小職員,母親是一個化妝師。我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一個上海市郊的「老破小」裏。經濟狀況說不上太拮據,但也難有什麽閑錢可供揮霍。所幸家裏的四個老人都身體健康,家庭關系又很和睦,再加上我是獨生子,所以我的童年其實還算幸福。

真要說有什麽不幸,恐怕得是我那不爭氣的眼睛。

出生的時候,由於一場醫療事故,我的左眼失去了正常的視力。我父母堅信能為我找到治療方案,所以特地找了一家極富盛名的弱視眼科醫院。而這個方案就是,透過遮蓋我視力良好的右眼,來刺激我的左眼,迫使其工作。

也因此,我每天都得帶著一個讓我看起來很像海盜船長的眼貼,以及每天放學下課後都得被按在一個醫院的訓練儀器上,進行長達一個半小時的「反人類」治療。這段如恐怖片般的噩夢讓我現在想想都時常後背發涼。

事後諸葛亮地說, 這治療沒一點功效,反倒是給我的小學階段帶來了巨大的問題。

因為帶著這樣的眼貼,學校裏沒有小朋友願意和我玩,再加上因為遮蓋了好眼睛,我的視力很糟糕,看不見黑板的我,學習自然也就是反向「名列前茅」。

因為沒有人願意和我玩,我就做出各種各樣迷惑的行為來吸引同學們的註意,這其中就包括打人、罵人、撕碎其他人的作業等等等等。

為此,老師可沒少請家長來學校。 那段時光,可以說是我們全家的至暗時刻:不光是我,連我媽的精神都快崩潰了。

我媽曾經和我一起探討過,是否要把我送進特殊學校。那樣的學校有著更好的輔助視力障礙學生學習的器械,老師也會對我有更多的包容和愛。

但這個方案最後被我否決了:我不想帶著「殘疾人」標簽,心安理得地接收額外的幫助。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應該是對的。

後來,我遇到了一位「貴人」,我的心理咨詢師。他試著讓我取下眼貼,並且讓我在幾個小時內學會了別人用一整年才能學會的知識,讓我在下一次的月考中取得了全班第一。

之後,事情也在一步一步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我摘下了眼貼,開始融入正常的社交圈,交到了許多親密無間的好友;沒有了眼貼的桎梏,我一舉成為了「三好學生」。

直到初二的時候,父母無意間了解到了一位留學顧問,並和她攀談了幾句。用一句話說就是: 那個顧問認為我的故事有藤校的潛質。

這對於我們家來說,算得上是一扇新的大門,但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

因為經濟條件一般,出國這條路對於我的家庭而言,其實是一個慎之又慎的重大決定。

我和父母都深知出國留學鍍金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教育回報的性價比已經下降,但是我們依然覺得,接受國際化教育、出國讀大學,這條路是值得的。

因此,當我這個不是特別聰明的普娃,真的進入國際高中以後,也開始想要好好努力。

可現實是, 在「燒錢」的國際化賽道裏,家庭經濟普通的我,還是感受到很多限制。

為了省錢,在今年的早申中,我幾乎是一個 「四無產品」——沒有SAT、沒有夏校、沒有科研,也沒有競賽。

十年級下學期,為了考SAT,我拼盡全力做練習、刷分,但最終提分效果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我的SAT首考是1320(660+660),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當時有一個知名的SAT出分機構承諾,只要掏4萬塊錢,可以讓我SAT至少提分到1500+。這聽起來太誘人了。可想想我讀國際高中、備考SAT的種種花費,已經讓家裏的經濟不堪重負,我拒絕了。後來身邊有不少同學,的確透過這家補習機構,趕在申請送出前考出了1500+的分數。

在這期間,我還申請上了一個還算理想的夏校名額,寫在履歷裏也會是一個亮點,但這個夏校僅學費就要7萬,還不算機票費、生活費,於是我又忍痛放棄了。

高中學校的老師還曾推薦我參加一個dream school夢校教授主持的科研,但是活動費用也要3.7萬,而且教授是否會給寫推薦信,還是未知數......我謝絕了老師的好意。

這幾年,我給家裏各種「省錢」,也算是省下了小幾十萬,而代價就是當我在申請季註冊完common app要填寫活動、獎項和分數那一欄時,躊躇半天,竟無法寫出一點有含金量的東西來。

我能寫的,都是出於個人興趣的一些幾乎不要錢的活動。 它們是就算沒有美本申請,我也會義無反顧去做的;還可能在更充裕的時間裏,做得更加盡善盡美。

比如,每個暑假我都會以槳板教練員的身份,去太平湖的營地做助教,這一傳統延續了整整5年,我還成立了校內的水上運動社團;

我積極地加入視力障礙關愛組織,成立了公益組織,為大家科普用眼衛生的重要性;

我在校內組織LGBTQ+平權的沙龍;在學校的舞台劇裏擔任主角;自學了吉他並且找到了誌趣相投的樂隊;以及擔任了學生會策劃部部長等等。

槳板訓練

可惜,這些基於我自身經歷和興趣的活動,並沒有打動招生官。或許在他們眼裏,還不夠有含金量。

甚至連我從小到大一直在努力堅持的槳板運動,也沒有給我帶來「錄取彩蛋」。

為了這項運動,從六年級開始,我每個禮拜都花費至少五個小時訓練。

在一塊窄小的木板上保持平衡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還要在槳板上高速劃行前進,尤其當我只有一只眼睛可用,就更難了。

可我堅持了下來,最終代表俱樂部參賽,在 南韓亞錦賽上拿到了第五名 的成績。

這一成績說不上多耀眼,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經為了它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我感到問心無愧,甚至引以為豪。

參加全國錦標賽

幻想成為逆襲的「幸運兒」

不可否認,在美本的申請中,一直都有對某些標簽群體的青睞,比如黑人、LGBTQ、第一代大學生、殘疾群體、素食主義、小眾體育專案、小眾宗教等等等等。

這些標簽裏,我至少占了三個。身邊同學也不無羨慕地說,我有一個得天獨厚、buff疊滿的申請背景。

於是,我真的幻想過,這些buff會讓我平步青雲,一舉沖入別人想都不敢想的牛校。

現實是,我ED的這所學校,甚至都沒給我一個Deferral或者Wait list(候補)。

問題還可能出在哪裏?

後來,我復盤了申請文書,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種思維誤區:那就是 太過於奢望自己身上的一些小眾標簽,能吸引招生官的註意。

為了強調這些標簽,我反而在文書處理上不自覺將自己「框死了」 :每談及有什麽contribution,就寫自己作為視障公益組織的誌願者;提到有什麽特別的background或者特點,就用勵誌且煽情的口吻,寫自己的運動員經歷......

我在公益組織做誌願者

可以說,我跳進了自己因「僥幸心理」而挖的坑裏。

進入國際高中以來,我們身邊就縈繞著各種各樣的「逆襲貼」:什麽「無標化脆錄康奈爾」,「托福106脆錄範德堡」,「低GPA的她憑什麽被埃默裏青睞」,「普高沒有活動競賽,她憑什麽獲得頂尖文理學院錄取」......

基於這樣片面的資訊,包括我在內的許多學生,經常會得出一些錯誤的結論: 既然過往被錄取的申請者中,也有某項短板,因此自己的短板,並不會影響被招生官青睞。

然而,這才是這些行銷號或者留學機構做的最心機的部份: 僅僅是把某個短板列出來。

我們不知道的是:沒標化的競賽都強得不得了;托福低的要麽標化肯定高,要麽活動做得出神入化;GPA低的是綠卡美高的音體美特長生;普高沒活動沒競賽,是因為進的頂尖文理學院的位置實在是太村了....

的確, 申請中的某一個短板,不會特別致命,但是短板之外,我的核心競爭力究竟在哪裏? 這是ED1被拒後,我叩問自己的問題。

那些看似有短板,卻能脫穎而出的申請者,一定是讓招生官看到了他們身上的潛力,比如成為一名出色運動員的潛力、能夠在學業或科研上更上一層樓的潛力,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天賦.....

當然,這麽多所學校的招生官的評判喜好,也各不相同。 美本申請最迷惑的地方在於,我們每個人,都只能透過曾經被錄取或者拒絕的案例,做「盲人摸象」般的揣摩。

有人問我,你覺得美本申請這場遊戲公平嗎?我依然沒有答案 。

不過,現在我覺得, 它其實更像是談戀愛、找物件。眼緣之外,一定還有很多難以「量化」的因素在吸引對方。

想要在這場遊戲中通關,必須要放棄「逆襲幻想」,不要奢望透過疊滿buff的標簽去吸引招生官。 這也是我被脆拒以後,得到的最大的教訓。

在極端自信和自卑中

反復跳橫的「大多數」

ED被拒後,我曾寫了一封簡短的貼文,回顧了自己讀國際高中這幾年的心路歷程,沒想到它在網上迎來了很多人的共鳴。

我發現,除去10%的高智商尖子生,還有10%混日子的二代哥,其實 80%的國際生都和我差不多,在極端自信和極端自卑中反復橫跳:

一邊是保底也要美本TOP30的盲目自信,一邊是陷入「沒有大學可上」的惴惴不安;

大多數人不聰明,也不愚笨,所以學習不好不壞;標化考不出高分最後被迫optional;托福永遠差兩分;

活動除了學生會就是校內社團co-founder;大多數人去的夏校,其實也沒多少含金量;

競賽只有那麽幾個,所以大家做的競賽也都差不多......

回憶讀國際高中的第一年,我曾經也相當自信,仗著自己有幾門課成績不錯, 曾幻想沖史丹佛、穩布朗、保底紐大NYU ,卻絲毫不註意自己的成績單上還有C,托福才60分,而GPA勉勉強強3.5。

到了10年級時,身邊的優等生托福可以考到105+,並且開始準備SAT。學校組織考試,我考了1250,沒記錯的話應該是85 percentile(超85%學生),而我記得杜克大學的ED錄取率差不多是20%,我還天真地認為85 percentile的SAT應該讓我穩進杜克。

直到11年級,猛然發現,身邊那些很厲害的學長學姐都被NYU拒了,我有了一種如臨大敵的危機感。透過瘋狂的努力,我終於拿到了4.5的GPA,穩居年級前三。然而,AP考試最後卻炸了,以4門5分、2門4分的成績遺憾收場。

因為沒有標化、競賽、夏校、科研,我被劃歸為「無緣夢校」的那一類。為了增加上岸機率,我在老師的建議下,ED選了一所看似更容易錄取的學校。

最終, 一封冷冰冰的拒信,給我這四年的自信和自卑畫上了一個短暫的休止符。

對於結果,我感到遺憾,卻不完全是ED被拒的遺憾,更多的是連嘗試夢校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註定是一封拒信,我寧可收到夢校的拒信,這是對我多年努力的一個交代。

我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天賦異稟、履歷耀眼的牛娃,至多是國際高中裏一名還算努力的普娃。比起5%幸運上岸的學生,我們這些95%的被拒學生,就像是沈默的大多數。

也並不是每一個努力的申請者都能順利下車:那些有著托福118、SAT1580、IB45、GPA4.0的硬核履歷,被脆拒的也不在少數。 我們在這條路上的掙紮和付出,好像被人在10分鐘之內就給否定了。

即便如此,我們也只能允許自己難過幾天,找兩個好友痛痛快快哭上一場,睡一大覺,就要奔赴下一個戰場。

此刻,我正在修改讓人汗流浹背的RD文書,盡量吸取上面總結的經驗教訓。

好訊息是,我身邊RD被「打撈」的學生也不在少數。

去年就有一關系挺好的學長,ED1被某Top 50私立拒了,結果RD 被加州聖地亞哥分校UCSD脆錄,他在心理樂開了花。更想不到的是,今年UCSD竟然搖身一變為Top30,而當初申請的ED校的排名則一落千丈。

真是世事難料。

如今再回看我的ED校,我發現,它和我的匹配度其實並不是特別高:

比如,我熱愛運動,它的運動氛圍並不濃重;

對我這樣的普娃來說,學術壓力過大;

屬於白人老 錢 校,我可能完全融入不了Greek life(兄弟會、姐妹會);

它的位置對於LGBTQ+也不友好......

因此,在眼下ED2和RD擇校時,我拋開了逆襲想法和所謂排名,而是綜合考慮上面這些因素,選擇一所真正適合我的真命天校。

實在不行,EA已經向我伸出橄欖枝的杜蘭大學,也未嘗不可。

寫在最後

自命不凡總有一天會被世界無情揭穿。

我爸和我說,一個人的成熟需要經歷三個步驟: 意識到自己的父母是普通人;意識到自己是普通人;意識到自己的孩子是普通人。

我現在可能正處於第二階段——意識到自己是普通人。

被拒,或許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次重新認識自己的機會,它也是我18歲人生裏最難得的一次自我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