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新接了一個班的語文課。之前的任課老師跟我反映，這個班的調皮生挺多，課不好上。
那節語文課，是復習課。由於學生的名字還叫不上來，我用手隨便點了五六個學生到後面的黑板上默寫古詩詞名句，其他同學在下面默寫，時間不長，大家都寫完了。我讓語文課代表小妍到後黑板前當小老師，糾正錯誤，講解詩意。當小妍快步走到黑板前，正在仔細檢查的時候，下面爆發出哄堂的笑聲和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原來有個同學默寫的李商隱【登樂遊原】中「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成了「夕陽無限，只是近黃」。
按照以往語文課上形成的慣例，板書出錯了的同學這時應當主動站起來，這樣做會會讓學生更好地認識到錯誤，加深對知識的印象。這一次，沒有人站起來。我強裝鎮定，盡量用平糊的語氣問：「這兩句詩是誰寫的？」不知從哪個角落發出一個怪怪的聲音：「是李商隱寫的。」教室裏又爆出一陣哄笑聲，秩序有點兒亂。我用冷峻的目光掃視著全班，強壓住怒火又問了一句：「這兩句到底是誰默寫的？」沒有人回答。教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老師，這兩句詩是我寫的，不，不是我——」，平時少言寡語、性格內向的曉燕站了起來，臉憋得通紅，吞吞吐吐地說。教室裏怪笑聲響成一片。我知道，這裏面一定有文章，就慢慢踱到曉燕的身邊，溫和地說：「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師，這兩句詩本來是我默寫的，不過，我當時沒寫錯。現在才發現少了兩個字。老師，我——我沒有撒謊。」說這話時，紅紅的小圓臉上寫著滿滿的無辜和委屈。很顯然，有個調皮蛋做了手腳，趁別人不註意的時候，故意用黑板擦擦去了每句詩的最後一字。
會是誰幹的呢？肯定就在這五六個板書的同學中。我讓那五六個同學站起來，循循誘導：「改詩的同學，你可能只是想活躍一下課堂氣氛，隨手做了個小動作，這的確不是多麽嚴重的錯誤。只要你敢於承認錯誤，能當堂向大家道歉，老師保證不會懲罰你。」
沒有人說話。我看「軟」的不行，就想采取「硬」的措施。比如說，讓五六個人一塊罰站，或者一塊寫檢查，或者……那樣的話，肯定能查個水落石出，不過，那節語文課就泡湯了。
「今天，我暫且不再追究這事了，但是，以後我們都要懂得，人與人之間需要互相尊重，還要有擔當，做錯了事要敢於承認才是。」我最終還是壓住了怒火，緩和了語氣,繼續說，「這些古詩名句流傳了幾千年，膾炙人口。我們準確無誤地掌握了，不但能應對考試，寫作文時還可以活學活用。比如這兩句古詩名句吧，雖然本身含有頌贊黃昏美景之情，但更流露出嘆惋好景將盡之意。作家朱自清先生就別出心裁地改了幾字，賦予了它積極向上的含義。他是怎麽改的呢，我先不說，現在請同學們試著改動一下吧。」
大家開始討論，踴躍發言，氣氛異常的熱烈。雖說答案五花八門，卻挺有創意。最後我公布了朱自清先生的改法——「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對於大家課上的表現，我大加表揚了一番，順便幽默了一回：「我們是不是也得感謝一下那位改詩的同學啊？」學生們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那節課上得很成功，從那以後，語文課上再沒有發生學生調皮搗蛋的事情。
（作者：商佃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