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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取通知書收到了嗎?一起來聽「學霸」爺爺講述向雞借燈考大學的故事

2024-07-12教育

潮新聞客戶端 記者 趙培希 俞琪 通訊員 林雨塵 馮愛萍 葉蔓裔 張婭玲

當前,一封封高校錄取通知書正送達萬千考生。「光榮與夢想」的高光時刻,讓人回想起1952年,教育部釋出【關於全國高等學校1952年暑假招收新生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有了第一次全國統一高考。從那時起,72年來,高考記錄了一代又一代人透過知識改變命運的痕跡。

近日,潮新聞記者采訪數位經歷過上世紀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高考的老前輩,一起來看看他們成長成才的動人故事吧。

姚益民和妻子合影。 受訪者供圖

姚益民:

學霸經歷兩次高考 夢想從未熄滅

泛黃的紙張,清秀的字跡,上面記著滿滿當當的數學公式與高考試題……84歲的姚益民翻箱倒櫃,從抽屜最深處翻出一本筆記本。

「當年為了考大學挑燈夜戰,本子積累了厚厚一沓,搬了幾次家也舍不得丟。」這些筆記本是姚益民的「追夢記憶」,如今也有65歲「高齡」了。

1959年,19歲的姚益民是杭州第四中學的一名高三學生,那年,他第一次參加高考。當時實行全國統一命題,制定統一的參考答案和評分標準,科目有語文、數學、化學、中外歷史地理、物理、政治、生物、外語(俄語、英語),每名考生必須參加全部8科考試,每科考試時間為1小時40分。

「每次寫完卷子,離考試結束還剩很多時間,我就想著:再來一次,用不同的解法重新算一遍。」姚益民出身於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受家庭影響,是名妥妥的「學霸」。

而當他自信走出考場,本以為勝券在握,命運卻在這時拐了一個彎。因為一些原因,姚益民沒能如願上大學,被分配到農場種田。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姚益民在田地裏勞作,幹著割稻子、扛玉米的農活,心中的「大學夢」卻從未熄滅。他暗暗告訴自己,來年還要參加高考,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

姚益民珍藏的高考筆記本。 受訪者供圖

自此,挑燈夜戰成了姚益民的每日功課。那時,農場裏的50多個小夥子擠在一間宿舍,房間裏沒有桌子。晚飯後,姚益民點起一盞菜油燈,借著微弱的光,趴在上鋪的床上奮筆疾書,將高考的知識點和試題反復練習。

「高中三年的課本我都帶在身邊,堆在枕頭旁,得空了就翻出來鞏固。」知識是姚益民的精神食糧。

1961年,姚益民再次踏上高考征途,最終以優異的成績被原北京地質大學錄取。姚益民說,那個年代,學校、專業由國家調配,自己雖與心儀的電腦專業失之交臂,卻意外邂逅了地質學,畢業後他進入南京古生物研究所工作,後調往山東,成為勝利油田的特聘教授。

往後的日子裏,每每回憶起高考歲月,姚益民總調侃自己是「農場裏跑出來的高考生」。他始終相信,知識改變命運,人生的路總有風雨,因此更需要堅韌不拔的毅力與恒心。

童海根(左一)大學時代照片。 受訪者供圖

童海根:

借燈照亮備考夜 走十幾裏路報喜訊

1961年夏天,20周歲的童海根也即將迎來人生的重大時刻。

童海根高中就讀於衢州市龍遊中學,在他的印象中,班裏的學習氛圍很濃厚,學校和老師也非常重視教學,因此絕大部份同學都參加了當年高考。大家努力讀書的目標很簡單也很一致,就是要透過高考改變自己的命運,回報辛勞的父母。

「有書讀是非常自豪的一件事情。」童海根回憶,高考的那個夏天,正處於困難時期。當時學校給同學們發糧票,男同學每月15公斤、女同學每月12公斤,但是吃不飽,大家都是餓著肚子學習。但每個人都不覺得苦,背著書包,身板挺得筆直,一腔熱血投入到學習中。

晚上為了復習功課,家裏會點一盞清油燈。燈盞倒上棉籽油,一個搓成細條的棉繩做燈芯,簡易的清油燈就做成了。黃豆粒大小的昏黃燈光,撲閃撲閃,童海根在燈下如饑似渴地學習。

高考前夕,母親從姑母家裏借來夜裏給雞圈照明的汽燈。

「我至今對那晚前所未有的明亮印象深刻。我就想,只要自己考上大學,找到好工作,就能擁有自己的汽燈,而不用去跟雞圈裏的雞借燈用。」單純的念想,成為支撐童海根在那段難熬的日子裏發奮學習的動力——對這個山裏娃來說,高考就是人生的一束光。

高考結束的半個月後,童海根收到了浙江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如願進入了電機系發電專業。

「當堂哥把寄到村裏的錄取通知書遞到手上時,剛從田裏幹活回來的我,眼淚嘩嘩流了下來。」童海根回憶,頂著7月末的烈日,他在坑坑窪窪的山路上走了十幾裏路,跑到學校把這個好訊息告訴老師。

畢業後,童海根被分配到台州黃巖電力公司,成為一名電力人。幾十年的辛勤工作,他和同事們一起,讓千戶萬燈的光明照進偏遠山區。

陳楚(前排右一)參加全校大學生書畫比賽獲獎後合影。受訪者供圖

陳楚:

備考時間只剩7天 急得快哭出來

「這是我們參加全校大學生書畫比賽獲獎同學的合影,前排右邊的是我,那時正年輕啊。」回望自己的大學生涯,陳楚很是感慨。他說,那時高考錄取率很低,幸好考上了,真是不容易。

1954年,陳楚出生在台州溫嶺城北農村,他自小便對詩文、書法、繪畫都有著濃厚興趣。在他青少年時的人生夢想中,希望自己能走上文學藝術之路,成為一名專業的文藝工作者。高考的暫停讓他的夢想一度沒有了方向,他在文學上有所特長,其文章常在縣區廣播站播出。

1977年,公社書記吳美初推薦他擔任公社工程隊會計,下半年工程隊承攬了杭昱線公路建設,由於腦子聰明、辦事效率高,他的薪金挺高。

「一天,工程隊隊長突然接到吳書記打來的電話,說是馬上恢復高考了,問問陳楚要不要回家復習參加高考。於是我便立馬趕緊收拾行李回鄉。」陳楚回憶。

「途經杭州時,我看到西湖邊的路燈下有復習備考的青年人,想到自己備考時間倉促,我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為著藝術夢想,陳楚連夜到浙江美院請教拜訪老師,老師鼓勵他來考美院。在得知美院首次復招只在華東地區招7名學生後,他選擇了放棄。「我更希望能上大學。」陳楚這樣說。

回家後,距離考試已經只剩7天,他卻犯了難:該從哪裏開始復習呢?正在一籌莫展之際,高中校友孫運興向他伸出援手:「你來我這裏住吧,我們一起復習。」於是他便住進了這位正在當民辦教師的同學所在的肖村中學。

當年不少待考青年都糾結於是報考大學還是只考中專。「我趕緊去請教我原本的老師,他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不少人都不敢考大學,你幹脆就考大學吧。」自那時起,他和孫運興更起勁了。一盞燈,一疊舊課本,兩個少年人埋頭鉆進了書海。

「我們兩人廢寢忘食,心裏只有一個目標:考上大學。」陳楚說,當時他在心裏將文理科做了一番權衡,最終選擇了理科,認為有較大概率能考上。

坐進考場時,他反而放松了下來,他對自己說:「盡力就好。」憑借著在作文上的天賦,他成功考入原浙江農業大學,走進了夢想的大學校園,孫運興也考入了理想學府。

張德強珍藏至今的準考證。受訪者供圖

張德強:

告別妻兒上大學 準考證是人生的珍藏

「前段時間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了這張準考證,沒想到它還在,40多年前的記憶依舊這麽清晰。」同為「老三屆」的張德強感慨萬分。

1966年,高考暫停的訊息讓彼時正全力備考的張德強措手不及。作為紹興市第二中學(今稽山中學)的尖子生,張德強對未來有著清晰的規劃——沖刺清華大學理工科系,投身國家建設。

此後,他響應號召來到紹興郊區農村,一待就是8年。掘田插秧、盛夏搶收搶種、冬天圍墾海塗,因著自己的文學才能,他當過代課教師,還去縣文化館工作過。寒來暑往,時間來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身邊有朋友離開農村奔赴大學校園,張德強心裏也燃起了希望。

終於,1977年10月【人民日報】刊發了恢復高考制度的訊息。

「我興奮得一晚上都沒睡著覺。天不亮我就起床,趕緊找出之前的課本看看書,心裏想著機會終於來了。」張德強說,不過,沒有復習資料、沒有考試大綱再加上還要工作,求學之路顯得格外漫長。

「我請了幾天假,其他時候都是半工半讀,下工之後在家讀,只能看看以前的課本,鞏固一下知識。」熬夜苦讀了1個多月,張德強參加了公社舉辦的初試選拔,得到了這份正式準考證,意味著他可以參加高考了。

談及為何選考了文科,張德強笑言:「畢竟有8年沒好好上學了,有些知識早已忘記。只是這些年筆耕不輟,又實在喜愛文學,那便是註定有另一條路屬於我。」張德強告訴記者,那年他已年屆三十,按有關規定年齡偏大者報考須證明有所特長,於是他致信浙江省作家協會,出具了一份證明其創作成就的公函,附於報名表中。

1977年12月15日,張德強走入了位於紹興市第一中學的高考考場。「那年的語文作文題目是【路】,我這小半生走的‘路’可著實不少,我就參照了魯迅、馬克思等名人名言,結合自己求學、下鄉的經歷,寫了一篇抒情散文,最終獲得高分。」

不久後,張德強收到了原杭州大學中文系的錄取通知書,他背上行囊,告別妻兒,奔赴杭州。

「我的大學生活就這樣開始了。根本沒想到,時隔12年,居然又回到學生時代。12年前,我曾憧憬過大學生活,想象過大學校園,今天終於跨進了高等學府的大門……」1978年已然泛黃的日記,留下了少年落筆時的意氣昂揚。

張德強摩挲著這張粉色的準考證,眼裏滿是懷念:「一張小小的準考證見證了時代的巨大變遷,成了我人生的珍藏。」

在黑龍江擔任中學校長時的俞富孫(左)。受訪者供圖

俞富孫:

曾無奈放棄「象牙塔」 75歲沖擊自學考試

上周末,寧波市老年大學文學寫作班組織寫生,俞富孫積極參與。他說,要抓住一切機會學習。

俞富孫在老年大學裏頗有聲望,他是聲樂、器樂、繪畫專業的學生,同時又是書法老師,還擔任寧波市老年大學書畫藝術系花鳥研究會會長。

去年,75歲的俞富孫因為報考漢語言文學專業自學考試,在老年大學裏更「紅」了。

對知識的渴求,與俞富孫年少時的經歷不無關系。

1949年3月,俞富孫出生在上海,彼時上海還未解放。曾經歷社會巨變,讓俞富孫有一種天然的使命感——人活著要有意義,要有所追求。

讀小學時,畢業於武漢大學中文系的語文老師點燃了他對文學的熱愛。俞富孫至今記得參加初中升學考試時的作文題目——【記夏天的一個晚上】,3500字一氣呵成。因為考試取得高分,他順利入讀上海市市東中學。

俞富孫成績優異,他曾想,如果順利的話,初中畢業後,升入市東中學高中部,有很大機會能保送復旦大學。

可現實未能按照這一軌跡行進。

1968年8月,19歲的俞富孫抱著建設和保衛邊疆的壯誌,來到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屯墾戍邊。

1977年,高考制度恢復。自幼喜愛繪畫、頗有天賦的俞富孫,報考了原哈爾濱師範學院美術系,但因當時只招收一個班級、20余名學生,俞富孫遺憾落榜。

第二年,俞富孫再接再厲,報考擅長的文科類,順利被牡丹江師範學院錄取。然而讀書期間不能工作,又要支付學費,考慮到家庭負擔,最終,他沒有去「象牙塔」報到。

遺憾肯定是有,但另一扇窗也為他開啟。他所在農場的領導,得知情況後派他到當地學校任教。任教期間,俞富孫獲得深造機會,在原齊齊哈爾師範學院接受兩年英語專業高等教育。

1992年,俞富孫調往浙江寧波工作,先後在茅山中學、姜山鎮實驗中學任教。

2009年,退休後的他在老年大學開啟新一輪求學之路。但隨著學習推進,俞富孫覺得老年大學的學習難以滿足他強烈的求知欲。於是,將目標瞄準漢語言文學專業的自學考試。

去年5月報名,10月就考出三門課程,俞富孫總結,除了像年輕人一樣「刷題」,主要還是年輕時打下的基礎和平時積累。

對於接下來的設想,俞富孫也很明晰,參加考試的同時,繼續活躍於各類學習團體,書法教學也不能丟,有人願意學他就免費教。

最重要的是,爭取完成一本20萬字的自傳體非虛構小說。70歲前,俞富孫曾寫過一本兩萬字回憶錄,但隨著對往事的梳理總結,以及對當下的感悟,他認為個體身處時代的洪流中,記錄下自身經歷固然重要,但更應體現時代的變遷。目前,初稿已完成多數章節,正在不斷修改、潤色,他希望將此作品作為送給自己的80歲生日禮物。

無論高考錄取與否,前輩們的經歷都佐證了一句話:高考從來不是人生奮進的句號,因為學習是一項終生事業。

正如全國勞動模範許振超所說:「一個人可以沒有文憑,但是不可以沒有知識;可以不進大學殿堂,但不可以不學習。」

無論是否被心儀的院校和專業錄取,今天的年輕人都要認識到,金榜題名並非個人成長的唯一途徑,風物長宜放眼量,人生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比拼的是耐力和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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