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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叫停快慢班,地下雞娃實況:考試不再叫考試,作業不再叫作業

2024-10-14教育

本文轉自:鳳凰網

今年9月的開學季擁有了新的稱呼,「最大力度的‘陽光招生’年」。

這源於半年前, 教育部開展專項行動,「全面排查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突出問題」,出台了中小學招生「十項禁令」, 包括嚴禁設立重點班、快慢班;嚴禁以選拔生源為目的各類測試;嚴禁對學生進行中高考成績排名、宣傳中高考狀元和升學率等等。

半年間,政策逐級傳導到省市教育局,又傳導到每一所學校、每一個班級、每一個中小學生。許多地市展示了行動決心,比如河南鄭州,政策公布當日,「10部舉報電話同時開啟」。

全國的快慢班一次性消失了。

關於取消重點班和掐尖招生的討論由來已久(上一次大力度政策推行是2021年「雙減」,「陽光招生」也持續寫進教育部下發的檔裏),然而回顧近幾年中小學校園應對有關政策的變化卻是: 我們仍在雞娃,只是更隱秘了。

快慢班消失後,考試不再叫考試,作業不再叫作業,它們擁有了不會輕易被舉報的新名字, 「練筆」和「學習建議」;每個班至少有兩個家長群,一個群裏有班主任,一個群裏沒有班主任。前者用來通知上級要求的、合規的事務,後者更加靈活——內容常以「經家委會討論」開頭,采取自願原則,宣布那些不適合班主任親口布置的課業。

老師要提高教學技能,同時學會明哲保身;家長要各顯神通,要麽變身偵探,在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分班中尋找蛛絲馬跡,推理出師資分配的秘密,要麽統計研究上百份「牛娃」簡歷,取人之長補己之短,要麽每天自學一小時奧數——在家裏開設「一個娃的快班」。

河南人陳薇出生於1982年,獨生子女政策寫入憲法那年。她聽著「高考是獨木橋」長大,一路苦讀,考上一所一本。如今作為高考大省的家長,陳薇深知必須步步為營。三年前女兒幼升小,陳薇不惜托人情跨學區,把女兒塞進了「夢校」。

那是2021年9月,「雙減政策」剛出台。按規定,這所小學采取隨機分班,女兒的班主任剛從其他學校調任來。陳薇無從打聽其教學風格,為了讓老師多關照女兒,她自願進了家委會,表現得心細、負責、愛攬活。

陳薇很快註意到了籠罩整座小學的微妙氣氛。作業是絕不多留的(盡管考試難度沒有降低);分數和排名是絕不公開的(但家長可以私下詢問老師);教輔資料應以家委會的名義自願訂購(班主任只會對買哪本「提出建議」);重點班、掐尖、拔高、培優更是「違禁詞」,老師們絕口不提。

陳薇朋友的孩子也在同校同年級。一次閑聊,朋友透露,當初托關系才將孩子送進「某班」。直到陳薇在校園「榮譽墻」上看到該班主任照片,才推理出 榮譽墻意味著名師,名師意味著隱藏的重點班的邏輯線。

陳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女兒的獨木橋與自己走過的不同。 新獨木橋非但沒變寬,還變成了隱形的。

同樣的感受也發生在北京人楊燦身上。為女兒上初中,楊燦一家面臨兩種選擇:一,賣掉房山的房子,去西城區買一套均價14萬/㎡的「老破小」,進城讀書;二,置換到房山某校的學區房。楊燦考慮,既然初高中是最累的六年,選擇在哪累,是不是應該把權利留給孩子?小女孩聽完父母長篇大論的利弊分析,莊嚴選擇了自己的命運:留下來。

為房山樓市貢獻上百萬交易額後,楊燦的女兒順利升入初一。「入學關」完成,「分班關」緊接著來了。無論政策規定還是學校外宣,楊燦聽到的都是「初中不分班」。直到開學前一位初二家長告訴她,每級都有兩個重點班。

楊燦有心無力,安慰女兒,你運氣一直挺好,沒準就能分到重點班。第一天放學回家,分到一班的女兒十分興奮,不斷贊嘆新老師如何好。楊燦很高興,一班,自然就是重點班。

楊燦的好心情只維持了一個月,女兒聽同學說,咱們一班是普通班,×班和×班才是重點班。「初一年級光是教師子弟就六七個。」楊燦解鎖了新的推理線: 如果你無法辨識重點班,就選本年級的「子弟班」。

社交網絡上,看不懂的新生家長發帖求助,「平行分班是真的嗎?」「誰說一年級沒有重點班?」……有博主總結經驗:「如果你家娃老師是新老師,鐵定涼涼」;上屆帶「火班」的老師,新一屆大概率還是帶「火班」;有的學校掩人耳目,讓「重點老師」帶一個重點班和一個普通班……還有重點班的學生現身說法,重點班不靠譜,「好多關系戶,年級後400名的,我們班占了十多二十個」。

陳薇也捕捉到更多細節: 能帶競賽的老師會在個人介紹裏特別標註;每年級都有「關系戶班」,市裏有名望的、關系硬的家長會把孩子塞進去。「那個班誰也不敢得罪。」

教齡13年的重點小學教師李牧野承認班與班的差異非同小可,有的老師會從策略上保一棄一,比如她的一位教語文的同事。這名女老師負責兩個班、將近100名學生,決定「只保一個班的成績」。結果,一個班考了年級第一,另一個考了倒數第一。

「不能埋怨老師不負責,老師要上課、改作業,班主任還要處理很多非教學任務。老師的精力有限,課堂時間也有限,最後只能重點關註一部份孩子。」李牧野說,只要「班裏的大多數」聽懂了,就得切換下一個知識點了。

家長變得多疑又脆弱。一位初一爸爸「不經意地」問老師,為什麽年級前幾名都在×班啊?另一位小學媽媽失落回憶開學日「開盲盒」,她牽著孩子路過一樓大門口的一班,教室明亮寬敞,墻壁和器材全新。等透過盡頭樓梯上到二樓,在屬於孩子的六班門口,她看到的卻是陳舊的桌椅器材。

在北京某外企工作的Amber花了半學期,才摸透兒子班級的「班型」。方法是趁接孩子間隙,向家長們打探月考分數,以此計算班級的平均成績。事實上,她孩子的班主任是區級優秀教師,還是某教輔資料編委之一,這足夠說明問題了;有的學校人手不足,體育老師被拉過來做班主任,「你說這能是個好班嗎?」

去年春天,一個周六清晨,一位鄭州家長路過孩子學校門口,瞧見有學生背著書包進校園。她沒收到任何上課通知,隨即致電班主任,靠只言片語拼湊出資訊:只有優等生才能參加周六補課。

電話這頭的李牧野回憶當時「心虛極了」,「培優補課是違規的」。她安撫家長,補課名額有限,這次是按成績選拔。「你對孩子學習這麽關心,下次一定通知你。」

李牧野教書的小學不分快慢班,但到了高年級,會在周六給優等生安排語、數、英培優班。這也是學校慣用的拔尖方式之一。 合規壓力下,如何組織補課變得比補課本身更費神。

在李牧野的學校,培優班被冠以「社團活動」之名。總之, 「起一個感覺不是補習班的名字」 。學校偶爾也會在周六開展真實的社團活動,照片存檔,以備不時之需。

要實作真正的培優,只有年級成績前10%的學生家長會接到班主任的電話——過往的升學大數據提醒校領導,只有這群孩子有能力沖擊當地最好的初中。「那些中等生,根本沒實力的話,學校也就不想浪費時間了。」李牧野說。

培優組織嚴密,如同情報系統,上傳下達是「單線聯系」 :校領導要求「面對面」——不會留下文字或語音記錄——與班主任溝通培優事宜。班主任根據指示對著成績單挑學生,再電話通知家長,同時交代家長保守秘密。

「真發生問題了,沒有證據。領導不幫老師背鍋,老師也不承認跟家長說過,層層規避掉責任。」李牧野說。

那位發現秘密的家長沒有找學校麻煩。然而沒過多久,培優班還是被勒令取消了,是其他班的家長打了舉報電話。

楊燦女兒的學校到了初二也有培優,年級前列的學生在放學後多上一節課,每天換科目。她也見識過舉報的威力,但舉報者是學生——為了擺脫假期還要補課的厄運。舉報事件後的家長會上,校領導、教導主任、年級組長紛紛留下手機號,拿出金牌客服般的態度,懇請大家「有意見直接反饋」。

兩年前,山東女孩吳思雨懷著理想,成為青島市某初中的老師。一次教職工大會上,校領導叮囑大家,「加強和家長的溝通,提高群眾滿意度」。當時吳思雨還對「滿意度」感到困惑, 「老師是教書育人的,怎麽變成了服務業?」

面對四五十名學生,吳思雨盡可能因材施教。留作業時她會提醒A同學多琢磨拔高題——意思是你是優等生,不要局限自己,B同學掌握好基礎題——意思是你的基礎還不夠牢,先夯實。

一位老教師提醒她,在學校說話要註意分寸,不能傷害了孩子們的自尊心。

吳思雨當時沒領悟話中深意。與此同時,她發現有經驗的同事只關心班裏前20名,對其他學生「不費心思」。但她堅持自己的教育理念:一視同仁,差異化教學是為了幫學生增強補弱。

一次考試後,吳思雨讓學生寫總結。結果學校收到市長熱線核查,說有家長投訴,有老師罰學生寫檢討。吳思雨嚇出冷汗,解釋她是讓全班復盤考試結果,不是針對個別學生的檢討。主任向上層層匯報原委,事情才平息下來。

另一位家長一怒之下舉報了孩子的數學老師。原因是,老師在課上拒絕講某道題。家長懷疑孩子被區別對待,稱學校暗中區分好壞班。

吳思雨終於理解了那位老教師的話 :現在學校氛圍不比過去,不能讓學生覺得自己被區別對待,被舉報就麻煩了。

如今情況就是這樣。問題發生了,問責一級級傳下來,要「追到底」「查到位」。小則取消責任人的獎金、評優評先,大則影響學校的名聲、校長的臉面。「大家都特別小心,總怕被人抓住什麽,」李牧野說,「(有的人)要麽是把不一定真實的資訊發到網上,要麽就是舉報。」她讀師範時,向往的是傳道解惑,如今身體力行的卻是謹言慎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家長Amber也感到氛圍變了。「以前舉報是一種監察機制,這幾年演變得有點畸形了,什麽事兒都愛舉報,捕風捉影。」她覺得 越是負責的老師越可能被舉報,「好老師才說真話,但不是所有家長都能接受真話」。

如此氛圍下,正常教學也得走形。 李牧野布置作業,要求學生閱讀10頁書,有的學生很快讀完,家長不滿意,打電話說作業布置得太少了;有的孩子讀不完,家長又投訴,作業留得太多了。李牧野只好換一種說辭,閱讀10分鐘,「你能讀幾頁是幾頁」。

「雙減」政策為了減輕學生壓力、家庭教育支出和家長的精力負擔,要求小學一二年級不布置家庭書面作業、不進行紙筆考試,小學其他年級每天書面家庭作業完成時間不超過1小時、初中生不超過1.5小時,每學期由學校組織一次期末考試,考試結果不排名、不公布。 現實中,由於競爭壓力和考試難度不減,學校對政策的執行變成了「演技比賽」。

在李牧野的學校,作業改叫「學習建議」,考試是「練筆」、「測評」;評改完的卷子不允許學生拿回家,不能讓校園以外的人看到;政策不允許排名,那就寫清楚不同分數段的人數和平均分,讓家長回去自己算。

陳薇女兒學校的情形類似,只是細節略有不同:老師隔三差五發電子試卷,名為「自主練習」。為了完成這些不是作業的作業,幾乎家家都裝了印表機。陳薇家的打印紙一箱一箱囤。 成箱的打印紙很重,吃力搬動時她常納悶,這是「減負」的重量嗎?

十三年前,李牧野剛工作時,她的學校在市裏還沒什麽名堂。前幾年,學校考入重點初中的人數攀升,一躍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小學,校長在教育局領導面前挺直了腰板。

重點初中是鄭州外國語學校。在整個河南省,它都稱得上是教育系統的王冠明珠,源源不斷地向清華、北大、985大學輸送人才。和許多城市湧現的集團辦校模式一樣,鄭外在鄭州共有17所學校(包括初中部、高中部,公辦校、民辦校)。這為全市優秀生的選拔搭建了通道,也推動了學區房價格。

憑借著清北搖籃的名牌效應,考入鄭外的人數連帶影響了各小學的口碑——它們是清北搖籃的搖籃。「每一年教育局對小學考核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是,有多少個學生考上鄭外附中。」李牧野說。

一面是禁區,一面是誘惑。 李牧野的學校在政策和舉報夾縫中堅持火中取栗:小學一年級,一月一考試,逢考必排名;六年級不參加體育比賽、藝術演出等校園活動,晚上7點放學,中午甚至沒有午休。

吳思雨工作的初中在青島市排名前列,對口小學有七所。學生入學後,表面上,班主任是抽簽決定的;實際上,部份班主任由學校內定。每一屆師資力量最強的班級擁有同樣的班號,比如八班。神通廣大的家長提前打點關系,奔著「八班」去。

三年級下學期,陳薇聽其他家長說,有一種機構開設的「奧數班」。它不同於交錢就能進的普通輔導班,報班先考試,成績夠好才能上課。 透過奧數班參賽拿獎的學生,將有機會被機構直接推薦給當地最好的初中。

陳薇不清楚這樣的機構究竟有多少。它們從不大張聲勢,你想找它,需要門路。陳薇輾轉打聽到一家,四年級開班,每周上一次課,每次兩小時,21點下課。陳薇還聽說,有的機構能打通跨市上學的通路。

陳薇請人拉她進了輔導班的家長群。這個九月,陳薇的女兒升入四年級。在許多家長的描述中,這是小升初的關鍵期。陳薇感覺這下真的站上「獨木橋」了。

北京家長劉娜也是在兒子四年級「醒悟」的。她被同事拉進一個「小升初經驗交流群」,群主(一位清華學生的家長)作為過來人,分享經驗和學習規劃。

劉娜比自己高考時還用心,聽講座、做研究,分析了上百份被「海澱六小強」(指海澱區六所北京市重點中學)錄取的「牛娃」簡歷。她驚嘆 原來高瞻遠矚的家庭在「幼升小」一結束就開始規劃「小升初」了:低年級學英語、準備劍橋英語考試,高年級學奧數、參加各類比賽。

劉娜也知道陳薇描述的那種機構,拿獎尖子生有機會走內部推薦通道,接觸牛校。為此,她認識的一個家長給孩子報了不同的奧數班,參加不同比賽,一年下來光補奧數花4、5萬。

視野放到金字塔尖後,劉娜推翻了「四年級是關鍵期」的說法,「已經晚了」。她給兒子提高強度,安排了1000塊一節的一對一奧數班,七八個學生的小班英語課,希望能後來居上。結果「雙減」推行,機構停課了。

沒時間憂傷了,理科出身的劉娜決定自己上手。每天下班後,住在朝陽區的她抽出1小時自學奧數,再和住在海澱區的兒子影片溝通進展、布置作業;周末母子相見,開啟「早8晚8」的家庭奧數和英語課堂。

盡管不如機構教學體系化,好歹帶孩子過完了知識點。如此自學一年後,有輔導機構聯系劉娜:好訊息,咱們的課又能開了,但不是光明正大的那種。劉娜續了課,送孩子去上「地下班」。

經過縝密規劃和嚴格執行的三年備考期,去年春天,劉娜給5所海澱區的初中投遞了孩子的簡歷,共收到3所區重點的答復。他們選了其中最好的一所。

現在,劉娜要感謝兒子「生得逢時」。隨著教育部「禁止掐尖」行動的推進,2024年5月下旬,北京一些中學在中招校園開放日現場,直接擺出警示牌和碎紙機,表示 「不接待小升初咨詢及參觀,請勿投遞小升初簡歷,如發現將現場銷毀」。 北京市教委也在5月17日釋出通報,朝陽區兩所中學「掐尖招生」,違反了陽光招生要求,要求整改。

在鄭州,李牧野說掐尖考 「一年比一年不敢明目張膽」。 前些年,這類考試由頂級初中親自張羅,並派老師來監考。近兩年,「可能是查得比較嚴了,越來越引向暗處」,有的初中根據小學期末考試的成績和排名,提前釘選尖子,就像清北搶高考狀元那樣「掐小學生尖子」。暗考的網絡不僅籠罩本市,周邊縣市的尖子也被拉來參加考試。

陳薇的女兒今年10歲,每天7點40到校,下午5點40放學,在學校待10個小時。她班裏有60個學生,已經有一半戴眼鏡。陳薇在六年級的走廊走了一圈,看到有的班幾乎個個戴眼鏡,所以 現在小學門口最好做的生意是賣眼鏡。

楊燦的女兒六年級時也測出輕微近視。但楊燦一點也不雞娃——就在劉娜全副武裝、親自教兒子英語奧數的六年級,楊燦允許女兒不寫作業,放學了就在外面玩,天黑了就回家打撲克牌、做遊戲。後來女兒的近視度數果真下降了。

當時楊燦還沒意識到,這就是女兒快樂童年的尾聲了。在得知初一一班不是重點班的那天晚上,楊燦問女兒,如果現在有機會給你調到重點班,你換嗎?

女兒斬釘截鐵地說,不換,因為她很喜歡現在的老師和同學。

楊燦又問,如果你被重點班的人落下呢?你月考是班級第一,年級卻排到53名,這說明什麽呢?

這場對話之後,小女孩一夜長大,把手機和平板電腦放在客廳架子上,再也沒動過。到了周末,她憋在家裏學習,如果大人不逼她,她連樓也不下。

期中考試前最後一個周末,楊燦陪女兒寫作業。她正坐在孩子身後看書,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惡心,喘不過氣。

「壓抑。」楊燦說,身體上的不舒服完全來自於她目睹女兒除了吃飯、上廁所,一直寫,一直寫。「才上初一,為什麽這麽累?」

產生同感的還有親自掐尖的劉娜。她兒子順利被區重點初中錄取後,身為律師的劉娜發了一條朋友圈: 怎麽小升初都卷成這樣了,讓家長全身心投入事業去創造更多的社會價值不好嗎?

感慨歸感慨,該做的一點也少不了。今年9月,劉娜的兒子升到初二,成績屬於班級第一梯隊的尾巴。劉娜搬回海澱,全家上陣——爺爺奶奶爸爸盯語文,她負責數學、英語、物理。兒子的同學都在超前學,劉娜家也不敢落伍。最近,她和兒子已經學到了初二下學期物理,並開始刷中考英語題了。

Amber或許是這幾位媽媽裏心態最輕松的。這可能要歸功於她兒子不僅是全校第一,還是整個集團校的第一。她聲稱自己必須給兒子「降壓」,「(我跟兒子說)你要學會給自己偷懶,學會給自己松弦兒」。

剛工作時,李牧野掛在嘴邊的話是,希望學生們每天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現在她很少這麽說了。身處一個充滿了競爭、秘密甚至是表演的校園,一個小孩究竟會是什麽感受?

再過幾年,李牧野的孩子也要上小學了。當她像情報人員一樣組織周六培優班時,她想,絕對不能讓她的孩子去她工作的學校讀書。等她冷靜下來,盤算了所在學區內各學校的教育質素,又妥協了。

李牧野能為自己小孩爭取的自由或許是, 她允許不寫某些沒必要的作業,放學後早點回家,不必坐在教室裏上延時輔導課——一年級的作業少,她常看到有的學生就在教室裏硬坐著,在紙上畫來畫去。

與李牧野的學校不同,吳思雨的學校從不延長學生的放學時間。這倒不是學校不急於搞題海戰術,而是校方相信家長和學生會在私下上輔導班。「我們的孩子會自覺地卷起來的。」

有一次,吳思雨的學生聽說同學上了一個非常厲害的補課班,回家告訴家長,「我要上一個更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