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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京大學走到東南大學

2024-09-26教育

江蘇文脈公眾號自推出「文脈君說」專欄以來,備受關註。江蘇文脈工作室團隊成員出鏡講述文脈故事,以沈浸式、互動式、立體式的傳播方式,讓經典親近大眾,讓文脈故事融入日常生活,充分彰顯出生生不息的文脈力量。

本期,江蘇文庫編委、鳳凰傳媒總編輯徐海首次亮相「文脈君說」,講述40年前,他從南京大學走到東南大學的那條路。

文/徐海(鳳凰傳媒總編輯)

1984年秋,我從丹徒縣大港中學考上南京大學讀書。我們班有五位同學考上了南京的大學,其中一位在河海,兩位在東大,我和另一位同學在南大。

河海在西,東大在東,南大居中。在剛開學的幾個月裏,沒事我就跑到東大或河海,與老同學一起踢球吃飯。

去東大的次數最多,都是步行去、步行回,單程20分鐘左右。我從南大南園出發,從漢口路往東,越過第一條小巷,北面是天津路,北端路邊有鼓樓醫院太平間。南面便是通往拉貝故居的小粉橋。

南大南園

不得不提漢口路與中山路夾角處的解東海印刷廠,廠門口還有個門市部居然賣書。是不是賣出版社委托他們印的書我並不關心,因為我那個時候毫無出版和版權意識,現在想想他們當時可真是一本萬利啊。門市部北邊不遠處便是火車票預售處,如今成了鼓樓醫院正大門。今昔不同的是建築的老土與時尚,今昔同的是都有很多人在開著小洞的視窗前排老長的隊:一只手拿錢,另一只手拿票——過去是火車票,現在是掛號票。

今日漢口路與中山路交叉口

過了中山路,就是一條叫薛家巷的小巷。一進薛家巷,左邊第一個建築是帶院子似乎是兩層的小樓。院子外墻刷的是白色的塗料。北京大院外墻的灰與紅、蘇州小院的黛與白是典型色,而那時南京院墻則是清一色和尚穿的袈裟黃,很難不讓人輕聲吟誦「南朝四百八十寺」。院子讓我難忘,還因為裏面一家人總喜歡在夏秋兩季的傍晚在院子裏做飯吃飯,而我好幾次路過時總是被院子裏的菜香擊倒,男主似乎還喝白酒。我被菜香擊倒後再次被酒香擊昏,直到東大時還難以清醒。

今日薛家巷

我後來知道,這個薛家巷很有故事。清代人纂修的【同治上江兩縣誌】裏面說:「薛家巷,有妙相庵,曲欄臨風,空亭枕雨,疏花幽竹,明瑟有致,亂後園林此為獨完。兩壁石刻甚多,今為威毅伯曾公國荃生祠。」想象一下,清代這裏曾經是一處美麗的古典園林,許多名人雅士來遊賞,留下墨跡,刻成了碑。太平天國運動期間,南京的古典園林幾乎毀壞殆盡,唯獨這裏留存了下來。此後,這裏一度建成曾國荃的生祠。晚清的王闿運遊覽後,曾經賦詩一首:「成敗勞公等,繁華悟此間。依然一片石,長對六朝山。花竹禪心定,蓬蒿戰血殷。誰能更遊賞,斜日暮鴉還。」他從眼前想到六朝,把南京的歷史想了個遍,飽含滄桑感慨。沒辦法,歷史上有才情的人,以及沒才情的我,到南京都會這樣感慨。

江蘇文庫方誌編收錄【同治上江兩縣誌】

薛家巷的巷子不長,但是故事很多。1906年前後,這裏建成了暨南學堂,專門招收華僑子弟。1917年,學堂改名為國立暨南學校,先後開設師範、商業兩科和補習班、中學、小學。1921年之後,暨南學校遷離南京。再後來,有了現在著名的暨南大學,校本部位於廣州。小小的薛家巷,文脈深厚、傳承有致。當然,今天的薛家巷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但我們去走一走,摩挲遐想一番,完全能夠體味歷史的風雲變化。

1946年南京老地圖上的薛家巷、黃泥崗、唱經樓、大石橋等地名

剛剛講的這些,都是我後來加入江蘇文庫編輯出版工作時才發現的。1984年的我,除了青春騷動不安外,對這些一無所知,也不感興趣。

好,繼續往前走。

薛家巷朝東再行百余步便到了黃泥崗。黃泥崗與東大門口的大石橋街以及沙塘園這些土裏土氣的街巷名,與我南大周邊高大上的以北京、天津、上海、廣州城市命名的街道簡直判若雲泥——南大在雲上,東大在泥裏,大概是方便他們偉大的建築系和土木工程系就地取材。

薛家巷到了黃泥崗後便沒了路,必須右拐上唱經樓西街,不像現在一直打通到大石橋街,就像沒有了前戲。前戲到唱經樓西街向右走到與丹鳳街匯合,匯合時就不是前戲而是入了正戲,因為我看見了唱經樓。唱經樓西街是斜插到丹鳳街的。如果說丹鳳街是人的上半身,那到了唱經樓時便伸出了兩條腿,一條腿是唱經樓西街,一條腿是丹鳳街北端,而唱經樓便是丹田。

唱經樓西街斜插到丹鳳街

我每次路過唱經樓,都要駐足良久,因為那飛檐翹角的袖珍古建築在其他地方十分罕見,加上我有特殊的喜歡滄桑古樸衰朽的審美怪癖,且唱經樓的地名與那個時候大慶路、模範馬路等高大上的路名形成強烈反差,特別是在1984年冬天,天寒地凍,街上一片肅殺,而唱經樓裏確實不斷傳來一縷縷絲竹聲,讓我心裏有了溫暖。

老照片中的唱經樓 圖片來自方誌南京

今日唱經樓西街和丹鳳街交叉口

我查了資料,一些地方誌資料說「唱經樓在北門橋北,明仁孝皇後建」,又說「至懺經樓:南唐後主諷經處。明永樂中建樓於此,徐皇後嘗臨幸焉」。朱棣的徐皇後,是徐達的女兒,很賢能的一位皇後。因為這些人,唱經樓沾上了皇家氣息。不過,「懺經樓」這一嚴肅地方如何變成了「唱經樓」?我猜測與南京人前後鼻音分不清有關。比如我同事張在健,就常常將「擔當」說成「蛋蛋」。

江蘇文庫史料編【新都名勝記】中記載唱經樓

過了唱經樓急左拐朝北,進入另一條腿——丹鳳街北端。張恨水當年就住在唱經樓邊上,後來寫成了小說【丹鳳街】。往前再走百步左右,右拐進入土得掉渣的巷名大石橋街。沿著大石橋街數百步後穿過著名的進香河路,便到了四牌樓路。

今日進香河路

沿著四牌樓路即將見到東南大學沙塘園校區同學前,我都要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因為馬路右邊是民國時期的江蘇省第一監獄(好像清朝就有),陳獨秀曾在此受牢獄之苦。我本來見老同學之前心裏總是充滿陽光的,並不知道到東大還要經過監獄,直到某日我們的刑法老師把我們帶到第一監獄參觀,我才知道我已經在這條陰暗的道路上走過多時,而此前步行時心裏總是充滿陽光的,從那以後,我對我們刑法學教授喪失了好感。

今日四牌樓

東南大學

如今,薛家巷小院沒了,酒香肉香沒了;唱經樓沒了,神聖感和溫暖感沒了;第一監獄沒了,陰暗感也沒了。不過,南大畢業後,30多年我再也沒有重走過從南大到東大的這條路。

編輯 |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白雁王凡

攝影 |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牛華新

影片攝制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顧聞 蘇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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