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凡有靈,皆有容身之處」。
「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所有無著的屍骨都收斂。」
這兩句是盛靈淵年少時無知無畏許下的美好願望。
這如此美好的願望是盛靈淵對凡有靈的眾生,是一種整體上的大愛,不是聖父般無條件,無原則的善良和包容,是對天下蒼生一視同仁的愛,他也真正做到了「天下為公」的清平盛世,擔得起後人封給他的「人皇」謚號。
盛靈淵是背負著預言中「會背著父兄的血,親手誅滅群妖」的亡國帝子。
他背負著這麽一個大兇的命數出生,那他以後的人生怎麽可能平平安安,只怕每一天都是膽戰心驚地活著,惶惶不可終日。
人族想要利用他誅滅群妖,反過來群妖就會不斷地追殺他,他就像一個即將破碎的布娃娃,被兩邊的人撕扯著,也從來都不管盛靈淵的心中如何想,都想利用他來達到心中的欲望,可以說盛靈淵幾乎沒有感受過親情,友情。
唯一能幫他的只有丹離,就是他的老師,也是他唯一相信及依靠的人,是丹離教他帝王之術,帶著他四處尋求支援。
可以說丹離在盛靈淵心中不僅僅是老師的身份,更占有了父親的身份,雖然目的不純,最起碼給了盛靈淵僅有的溫暖,所以在最後他囚禁丹離直到死,盛靈淵心中對丹離的感情都是非常矛盾的,因為他的全部都是丹離傳授的,他又不是木頭人,怎麽可能對從小一直陪著他長大的丹離沒感情呢。
有,所以盛靈淵才會矛盾,甚至復雜的很。
只有感情矛盾的盛靈淵才會讓人們覺得,原來人皇陛下不是無情無欲的,他也會矛盾,痛苦,糾結不堪,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像個人。
盛靈淵慢慢地在戰亂中長大,從小也是在丹離教導的帝王之術中長大,所以他的性子是個慢冷的慢性子,別看他對誰都是笑瞇瞇的,其實心中想的是怎麽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正如宣璣所說,擅長蠱惑人心,稍不註意就被他蠱惑了過去,對他言聽計從。
可能盛靈淵是天魔,魔通六欲,擅噬人心,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是個什麽樣的垃圾,都能從他這裏得到無條件的支持和包容,再加上丹離從小就教他,身為人皇,想一呼百應,光靠「理」是遠遠不夠的,想要人心,終歸還得靠「情」,怎麽穩準狠地引人共情,是他從小就會的「技術」,有了這些技術,天下共主舍他其誰!
可越到後來盛靈淵才發現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個陰謀,連他的親生母親,最敬愛的老師丹離以及所有人都在算計他。
因為他的出生是精心設計,心願也來自於別人處心積慮的灌輸,他渴望的真情都是事先編好的劇本,他的一生就像是個笑話。
這一刻,盛靈淵該有多絕望,他一輩子想要守護的子民,卻在利用他,要把他「飛鳥盡,良弓藏」。
可就在此時此刻,他剩下的唯有天魔劍裏的劍靈了,他倆一直共用神識,也在漫長的歲月中,二人的感情也開始慢慢發生了變化,也是他黑暗人生裏的一絲光。
可就是這麽一絲光也被他們打碎了,天魔劍碎了,盛靈淵的心也跟著死了,於是挖了自己朱雀神血,將自己活成一具同行屍走肉的傀儡。
盛靈淵的前半生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騙局,那他的後半生就如同掩耳盜鈴的自欺欺人,怎麽活都是一場笑話,可他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神話。
人真的會在某一瞬間,一把火燒幹心中所有的執念,風再大,也吹不回從前了。
這句話用來形容宣璣死後的盛靈淵再合適不過了。
他窮盡一生終於讓「眾生,凡有靈,皆有容身之處;讓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了,所有無著的屍骨都收斂了」,如今這些願望都實作了。
可這偌大的容身之處卻容不下他心愛之人,於是他交代完所有的後事,胸口揣著天魔劍的碎片,此時他臉上面具一般的溫和沈靜裂開,隱約透出快意與瘋狂來,縱身跳進了深淵下的火海——赤淵。
盛靈淵這一生都在為天下蒼生奔波,把九分給了蒼生,那剩下的一分,他想留給心愛之人,這總不過分吧。
人皇盛靈淵不需要立碑,也不需要建廟,赤淵裏每一縷升起來的煙火,都是來自他對蒼生的懷念,原本他的一生就是伴隨陰謀詭計來的,而恰恰是他的所作所為,才賦予了他人生的意義,那就是「山河處處是溫柔,而我永遠熱愛這片充滿浪漫的人間」。
恰好也就對上了三千年之後,宣璣問他:「我說陛下,可喜歡這人間?」
「喜歡」!
那是他賠上了心愛之人的人間,怎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