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流浪貓難題這麽難？
「動物綠洲」流浪貓收容基地。
近日，位於上海的奉賢動物綠洲貓收容領養基地（以下簡稱「動物綠洲」）傳出瀕臨倒閉的訊息。這裏收容了大量的流浪貓，曾被媒體稱為「流浪貓收容界的天花板」。然而，營運不到一年就遇到了危機。
這裏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流浪貓的難題那麽難？
被寄予厚望的流浪貓驛站
2023年10月，上海尋它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尋它科技」）註資100萬元，成立名為「上海奉賢區西渡街道尋它流浪動物保護服務社」的民非機構，用以營運動物綠洲。11月29日，動物綠洲正式開園，根據當時媒體的報道，基地占地面積55畝，可收容近萬只流浪貓。
工商資訊顯示，尋它科技成立於2021年，是一家以從事專業技術服務業為主的企業，經營範圍除了技術服務外，還包括寵物銷售、寵物食品及用品批發、寵物食品及用品零售等。
在動物綠洲開園活動上，尋它科技創始人毛本浩表示，動物綠洲是基於減少流浪動物數量，保護自然環境，構建人寵和諧的初心而創立的。企業負責解決養寵生活的具體問題，包括從源頭開始倡導領養代替購買，以及寵物醫療和寵物食品安全等，「致力成為值得信任的寵物平台」。
毛本浩當天宣布，企業已獲千萬元天使輪融資，將主要用於動物綠洲公益基地、「附近有喵」APP營運等。
根據動物綠洲設定的「中轉站」模式，愛心人士和救助者可以透過預約把流浪貓送到基地，對它們進行絕育、疫苗、驅蟲後，再向外釋出領養資訊，推動「以領養代替購買」。
理想狀態下，如果外界領養貓的速度足夠快，那就能在50畝的基地裏實作流轉，從而救助更多流浪貓。
「用愛和責任搭建流浪貓的天堂，讓它們不再流浪，讓每個被救助的貓咪都能找到溫暖的家。」許多小動物保護人士對這個流浪貓救助驛站寄予厚望。
隨後，一些愛心人士將散落於各個社區的流浪貓集中送到動物綠洲，還有一些寵物主人也把棄養的貓送到這裏，很快這裏就聚集了上千只貓咪。由於貓的數量激增，籠位緊缺，動物綠洲在今年年初就釋出了「暫停預約排隊送養」的通知。
5月28日，動物綠洲突然釋出聲明稱，資方董事長失聯，導致其資金鏈面臨嚴重問題，領養基地的營運陷入困境。聲明還表示，基地正在積極尋找解決方案，包括尋求新的合作夥伴，發起眾籌活動等進行自救。
領養不足，資金不足
「理想很豐滿，但現實有點殘酷。開園後的幾個月，動物綠洲救助流浪貓已經超1000只，但被領養的不到200只。」知情人士告訴【中國慈善家】，動物綠洲收容的貓只有少數是被主人遺棄的貓，大部份則是流浪貓，也就是所謂的「中華田園貓」，品種單一，而且多數是成年貓。而大部份領養者都希望能領養幼貓，認為小貓領養回家後比大貓更容易適應家庭環境，和主人更親；此外，有些領養人還對貓的品種有要求。
如此，領養情況沒有達到預期，流浪貓數量不斷激增，資金壓力也就越來越大。動物綠洲的負責人郭軍威告訴【中國慈善家】，近半年以來，每個月的基礎營運成本在20萬元左右。
面對巨大的營運成本，而自身沒有造血功能，基地只能完全依賴資方的註資。
「動物綠洲是全公益模式，我們原來希望在獲得聲量後，反哺到‘附近有喵’APP上，讓大家有消費的需求，實際是用愛發電，以商養善。但是在營運過程中，收容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就累計達到1000只貓，而且全程免費，這樣的形式確實難以持久。」郭軍威說。
而基地所依賴的資方也出現了問題——近日，上海極目銀河數碼科技有限公司傳出關停解散、員工薪資被拖欠的訊息，這家公司正是尋它科技的大股東。該公司員工向媒體透露，有員工趕到公司老板所在的別墅討薪，卻發現那裏已是人去樓空，僅留下一張A4打印紙和一個U槽。打印紙上寫明，該公司老板因無法兌付投資人的錢合計62億元，最終只能選擇逃避。
6月4日下午，動物綠洲工作人員告訴【中國慈善家】，基地正在對貓咪進行盤點，預估有450-500只。目前貓糧可以維持2個月，貓砂可以維持3個月。動物綠洲的10名工作人員仍在照顧剩下的貓咪，但他們已經兩個月沒有領到薪金，還能堅持多久是個問題。
動物綠洲面臨危機的訊息傳出後，不少愛心人士湧入基地，收養貓咪。據郭軍威介紹，一周之內，有一百多只貓咪被愛心人士領養。此外，工作人員也在梳理貓咪的送養資訊，努力聯系送養人，希望送養人能重新領養。
「尋它科技的負責人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經營動物綠洲了。所以，我們成立了自救小組，探討基地的自我造血功能，但這並不容易。」郭軍威坦言。
目前，雖然已經有不少愛心人士領養了貓咪，幫助基地暫度難關，但基地還有數百只貓需要安置。目前也有小動物救助機構聯系動物綠洲，可接手這些貓，被郭軍威婉拒了。
「現在的物資足夠用兩個月，有些貓糧、貓砂品牌方也主動聯系我們，表示願意提供支持。在場地租金方面，我們也在探討未來的可能性，確保動物綠洲度過這次難關，還能繼續做下去。」郭軍威說。
他還表示，3個月之內不會向社會公開籌款。他希望找到新的資方入場，目前正在和有意向的公司洽談。
痛點和難點
流浪貓因為沒有官方的收容機構，管理問題一直是社會和小區治理的痛點和難點。相關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僅上海就約有40萬只流浪貓，生活在全市1.3萬余個小區、數百個公園、校園、近300個工業園區和不計其數的辦公樓宇裏。
為解決流浪貓問題，一些地方也做過多種嘗試。近日，上海嘉定區動物疫控中心在部份居民小區開展流浪貓TNR專案。
TNR專案是國際公認的人道管理和有效減少流浪貓數量的方法，即抓捕（Trap）、絕育（Neuter）、放歸（Release）。通俗來講，透過食物引誘、捕貓籠等安全的方式捕捉貓咪，隨後將貓咪帶往正規的寵物醫院進行絕育，並打耳標標記，護理恢復後再將其放歸原生存地。不過，只有長期對全區域的流浪貓推行TNR專案，才能遏制其無序繁殖，這樣一來，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和財力成本。
此外，上海一些社區也曾探索過「人貓共處」模式。在上海閔行區，曾引進「街貓」智能流浪貓屋，以智能監控—合理處置—長效管理的方式，探索居民與流浪貓共處之道。這是由一家商業公司開發的流浪貓關愛平台，「貓屋」透過連線APP，充「愛心幣」後能夠實作貓屋智能餵水餵糧。自2022年初，街貓開始在上海鋪設貓屋，去年4月APP正式上線。目前，街貓已在上海、杭州、廣州等12個城市設有上萬個貓屋。
不過，「街貓」在一些地區的實踐並不順利，比如長沙，近日被曝貓糧定價過高、營運過度依賴使用者「為愛發電」、在貓屋附近發生多起虐貓事件等。因此，街貓宣布，4月30日之後長沙地區的全部街貓器材將被撤出。
今年上海兩會上，上海市政協委員、民建上海市委副主委沈永銘提出，解決城市流浪動物管理問題需采取系列綜合措施，包括法律監管、科技賦能、設施建設、教育宣傳、社區共同參與等多方面努力。
當下，流浪貓治理面臨三大難題：一是在理念方面，居民對流浪貓的態度呈現兩極分化，支持者認為流浪貓是小區的一分子，需要被關愛，反對者將它們看成了外來「入侵者」，抱怨「正是居民的投餵，才導致流浪貓越來越多」；二是執行難。面對無序繁殖，除了抓捕困難，給流浪動物絕育本身還需大量資金及人力支持，執行難度高；三是源頭控制難，缺乏對流浪貓狗遺棄行為的立法約束，加之貓咪的繁殖速度快，很難從源頭上控制。
沈永銘建議，應建立政府主導、科技賦能，社會組織、企業共同參與的流浪動物管理新模式。
作者：溫如軍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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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編輯：邱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