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是人制造出來的機器所表現出來的智能,借助高速發展的AI技術,讓一座座真假難辨的「烏托邦」世界躍然眼前。以真實為生命線的紀錄片,長久以來發揮著為歷史留痕、為當下存檔的重要作用。虛實之間,AI與紀錄片似乎是一對天然走向相反方向的「冤家」,一個在模糊真實與虛擬的邊界,一個在不斷地向真實索要答案。在通往真實的道路上,二者又是「不打不相識」,越來越多的AI技術被運用於紀錄片創作流程的不同階段,最終實作殊途同歸。
讓人工智能為「我」所用
AI對於紀錄片創作而言有三種用途:第一種是再創,每個人都可以用AI創作一部作品;第二種是擬真,比如紀錄片中需要卻拍攝不到的鏡頭,創作者就可以透過AI模擬想象中的畫面;第三種是異感世界,創造一個創作者此前從未看過的世界,這就需要創作者在虛擬世界裏做新的想象力的擴充套件。對於觀眾而言,AI能夠賦予他們一種深度個人化和客製化的場景。紀錄片可以根據觀眾的喜好調整敘事方式和表現內容。比如同一部紀錄片,既可以有生態方向的解讀,也可以引入科技的角度。
對於紀實影像而言,需要大量實景重建。以往創作者需要透過激光掃描或者其他傳統掃描方式,以重建模型的方法還原一個三維的現實場景。在掃描的過程中,由於光照條件的影響,不僅效率不高,還在場景還原的真實度上有很大折損。此時,創作者可以選擇結合AI技術進行掃描。這種基於AI重建的光場掃描,能夠實作大場景尤其是自然景觀、古建築等的1:1重建,從而大大提升了視覺效果。在紀實類影像中,也有一些已經消失的建築與古代環境,甚至包括一些極端的自然環境,或天馬行空的科幻場景,是無法透過實景實拍的。這時,生成式AI也能發揮一定的作用。
紀錄片創作過程中,往往會有補拍修改的環節,在此環節之後,還要重走一遍制作流程,這一過程不僅成本高昂,也耗費了大量的時間精力。虛擬預演技術則能夠幫助紀錄片實作流程上的最佳化。虛擬預演可以理解為紀錄片制作前的一次彩排。在這一過程中,創作者可以透過動作捕捉、即時渲染等技術,以數碼資產做支撐,最終確定紀錄片的拍攝方向與內容。
在場景構建、虛擬預演之外,人工智能在智能編輯、劇本生成、字幕轉譯、聲音修復等方面也能大大解放生產力,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紀錄片創作能夠完全離開人。人工智能仍然是紀錄片創作者的工具,而不是創作的主體。在智能編輯方面,AI能夠對原始素材進行分類、篩選,但需要人工進行剪裁、組合;在劇本生成方面,AI可以結合具體的語境、觀點將文本資料、音訊資料予以書寫整合;在字幕轉譯方面,AI可以實作多語種轉譯,但需要人工賦予字幕情感;在聲音修復方面,AI可以透過降噪、增強等方式改善音訊的質素,但需人工參與使音訊和紀錄片內容更加貼切……AI技術的演進和套用為紀錄片創作帶來更多價值,我們要學習它、掌握它、超越它,真正讓它為創作者服務,而不是人被技術牽著走。
紀錄片創作中AI的局限與難點
現階段,實作人機互動需要很高的成本,比如要投入大量人力來轉譯語言,將其轉化成AI能夠理解的語法、數據,才能進行模型的生成。由於AI大模型的訓練數據會直接影響生成結果,因此,對於數據的高度依賴也是當下人工智能需要克服的問題。事實上,模型訓練的數據並沒有一個完全公開的獲取方式,所以一些數據會攜帶著包括缺失版權在內的隱性問題,這提醒人們要盡快建立健全相關的法律法規。雖然我們都認為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一種新質生產力和有效創新手段,但從本質上來說,AIGC的學習和訓練是建立在已有數據的基礎上,也就是它們所生成的內容,本質上都是對既有訓練數據的模仿,而不是顛覆性的創造。此外,因為AI無法感知倫理和道德,也同樣無法判別正確性、精準性和邏輯性,這就導致人工智能的判別能力是非常有限的。然而這些判斷因素恰恰是紀錄片創作者必須要考慮的極為關鍵的或是底線性的內容。現階段生成式人工智能主要依靠提示詞來判定畫面內容,這也使得它們會帶有一些自身傾向或者偏好。目前由人工智能生成的畫面在細節表現和精度方面還存在很多瑕疵,特別是在中屏和大屏上,經不起仔細推敲。但是隨著技術的發展,相信這些局限與挑戰都能在未來得以解決。
有專家認為,傳統紀錄片創作團隊包含了導演、撰稿、剪輯、後期、解說等,但是人工智能紀錄片的生產團隊配置則有很大的不同。具體來講,人工智能紀錄片生產需要有以下工作人員:首先就是編程人員,提供人工智能工具的底層程式碼、模型外掛程式等;其次需要配備網絡工程師,為AIGC提供網絡配套以及相應的部署;再次,需要AIGC系統套用員,他們掌握各種工具的使用方法,可以根據紀錄片創作者的創意需求靈活地進行合理的搭配、生產;最後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創意和制作人員,他們需要利用前面環節生成的內容,結合傳統紀錄片創作方式,對人工智能生成物料與實拍物料,進行統一加工和輸出。
從素材真實通往感覺真實
德國電影理論家克拉·考爾曾談到,電影的本性是物質現實的復原。法國電影理論家安德烈·巴贊認為,電影是無限趨近於現實的「漸近線」。今天,不管是電影、電視、短影片,所有用視聽語言承載的內容,都是對現實生活的描摹。紀錄片也不例外,它無限逼近我們的生活,但它並不是所謂的客觀現實本身。
所以我們不妨承認,影像是由像素構成的,但是我們意識不到,透過影像看到的光、顏色、透視等,都是人類感官視覺的幻象。紀錄片的真實是感官的真實,不是拍攝物件的真實。如果把一個真實的素材拍假了,觀眾也同樣認為這就是假的。
真實的原則是什麽?當我們談論真實的時候,就必須是一比一復刻的真實嗎?創作者的敘述是真實的嗎?圍繞這一系列問題產生了很多悖論。要想解開這些謎題,我們不妨想想上世紀90年代末的美國電影【女巫布萊爾】。這部影片采用了真實的機器、真實的鏡頭、真實的光線,甚至采用了真實的紀錄方法,然而卻拍攝了一部虛構的電影。美國攝影師羅拔·Kappa有一句名言:「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對於紀錄片人而言,紀實具有極高的價值。紀錄片人始終在捕捉和再現真實,並且在他們的意識中形成了只有拍攝客觀真實的東西才能真正抵達真實的既定想法。但是,【女巫布萊爾】恰恰用虛假的內容蒙蔽了觀眾。
AI技術的介入進一步引起了公眾對於紀錄片中「真」與「假」的擔憂與討論。對於紀錄片的真假判斷,不應僅僅根據創作的工具和手段,更要看創作的初衷和動機。無論是紀錄片還是故事片,努力還原真實是一種工作態度和創作觀念。如果創作者刻意歪曲事實,違背已知的真相,即使使用了真實的器材和素材,也能夠創作出虛假的東西。我們無法用簡單的手法還原歷史場景、抵達宇宙天際,但是在人工智能和數碼技術等現代科技手段的幫助下,紀錄片人可以無限逼近客觀真相,最終呈現出鏡頭之下的真實。(趙捷)
來源: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