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腦極體
公共安全，就像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免疫力」，可能平時很少註意到它，一旦發生事故，說明危險已至，輕則「感冒」，重則「要命」。
安檢可以檢測有形的有害物品，卻很難檢測無形的有害情緒。這些有害情緒，比如極端仇恨、矛盾沖突、報復社會心理等，就像不定時炸彈，一旦爆發就會造成無辜傷亡。
因此，公共安全，不能止於檢物。
AI情緒檢測，就是一道提升公共安全「免疫力」的無形屏障。
根據科技媒體WIRED報道，目前英國火車站的網絡攝影機，正在使用亞馬遜的情緒檢測系統，監控火車站內情況。一旦發現情緒異常人員，就會通知工作人員進一步檢視。
情緒檢測能在對個人私密數據保護堪稱嚴苛的歐洲國家落地，或許足以說明一些東西。
本文來聊聊，能讓一貫保守的英國接受，AI情緒檢測究竟做對了什麽？必要性又在哪裏？
據報道，采用了情緒辨識演算法的智能網絡攝影機，會被用來檢測火車乘客的情緒，透過面部掃描來預測潛在情緒，從而發現盜竊、闖入者等異常行為。
這件事最難的地方，並不是技術，而是如何在人臉辨識限制法規最嚴苛的歐洲國家，接受對公眾開展面部檢測？
歐洲對面部辨識技術在公共場所的套用，經歷了一個變化顯著的過程：
全面禁止。自2017深度學習技術爆火以來，CV領域的人臉辨識成為主流套用之一，而歐洲對此嚴格監管，在2019年12月出台的【人工智能白皮書（草案）】中，表示在公共場所使用人臉辨識技術將被禁止3至5年。
反復搖擺。號稱史上最嚴苛的AI和數據法規頒布之後，就有大量分析師和科技人士表示，這些限制極大地阻礙了歐洲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和套用的落地，導致AI產業發展阻滯。但歐洲對此的態度一直比較搖擺，2021年2月的【歐盟數據戰略】等檔態度緩和，說會嚴格限制，但不會全面禁止，到了當年10月又透過決議，禁止警方在公共場所使用面部辨識技術。
暫時緩和。最終在今年2024年3月13日，歐洲透過了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人工智能法案】，對面部辨識技術的態度有所緩和，禁止了「基於敏感生物特征（如面部辨識）進行無目的的大規模監控的套用」，也對該技術的合理使用放了一馬。
為什麽會對AI情緒檢測「特殊對待」呢？
這就要提到公共安全的「不可能三角」：成本、收益、體驗。
公共安全「事前預防大於事後補救」。高風險事件一旦發生，「亡羊補牢」的代價往往是人的生命，所以應當采取更嚴格的事前監管。一般來說，就是安檢。
但安檢存在一個「不可能三角」，需要在投入成本、安全收益、公眾體驗之間進行復雜的權衡。
如果安檢流程不夠敏感，出現「漏檢」，會給有害「病毒」可乘之機。而危險群體會對安檢系統產生「耐藥性」，就像病毒對藥物的抵抗能力增強一樣，找到安檢流程的漏洞進行規避。
但我們也很清楚，在任何場所無差別地采用機場級別的安檢水平，進行搜身式的違禁品查驗，不僅會影響通行效率和民眾出行體驗，而且需要更為龐大的安檢人員，帶來高昂的成本支出，邊際收益是很低的。
特別是歐洲的地鐵、火車高鐵站、景區，此前普遍沒有安檢，等於向危險品、恐怖威脅「大開方便之門」。而從頭推行常態化安檢，要從頭開始部署安檢人員、器材等成本，並教育公眾改變長久以來的出行習慣，幾乎是不可能被廣泛接受的。
這種背景下，AI情緒檢測的套用，有望為傳統安檢的「不可能三角」，找到一種新的解法。
AI情緒檢測並不是一項新技術，為什麽此時卻成了歐洲公共安全的救命稻草？
這要從幾個變化說起：
變化一是演算法的進步，極大地增加了安全收益。
英國高鐵站所采用的情緒檢測系統，是亞馬遜已經在電商、醫療、公共安全、行銷等領域探索多年的Rekognition系統，可以辨識包括快樂、悲傷、憤怒、驚訝、厭惡、平靜、困惑在內的多種情緒，2023年叠代之後，還可以辨識「恐懼」。
比如在電商場景中，透過門店網絡攝影機來判斷消費者的情緒，以最佳化產品陳設；在個人娛樂場景中，亞馬遜的Alexa等智能器材可以及時感知使用者情緒，當使用者處於憤怒或悲傷等負面情緒時，提供安慰或建議。
可以說，目前情感分析和情緒辨識的演算法已經相當成熟，準確度和檢測精度可以達到在公共場所兼顧效率、安全和體驗的復雜要求。
變化二是數碼社會的持續推進，讓AI情緒辨識的成本可控。
智慧城市在全球多個國家和區域不斷完善，用於城市安防的智能網絡攝影機經過多年叠代，目前技術和產品已經相當成熟。其中，「軟件定義」的智能網絡攝影機可以線上載入不同的演算法，來實作垂直的智能套用，無需更換硬件就能實作AI情緒檢測的更新和升級，也不會帶來過高的成本壓力。
變化三是近年來，人們對公共安全的擔憂和對私密顧慮的下降，因此對情緒檢測的接納度較好。
隨著世界政治局勢和經濟環境的動蕩，很多國家的公眾對公共安全的擔憂有所增長，尤其是在非法移民增多的歐洲，跨國犯罪和矛盾沖突給公共安全帶來了不少威脅。
這種背景下，AI情緒辨識不僅能提前檢測出潛在的緊張氛圍和沖突跡象，避免情緒失控導致的公共安全事件，而且不像暴露面部私密那樣，讓人感覺到不舒服。
這是因為，情緒檢測所采集的數據並不具有「強辨識性」。
正如【私密的權利】中所說的，私密是「不被打擾的權利（the right to be left alone）」。相比「強辨識性」的人臉辨識，公眾場所的AI情緒檢測並不會在危機尚未暴露時打擾到公眾、涉足個人私密資訊，也就是說並不能透過情緒，對自然人進行唯一辨識和認證，不會因此知道你姓甚名誰。這就極大地減少了公眾的被監視感。
從這個角度說，AI情緒檢測在成本、收益、體驗上都達到了比較好的平衡，應該成為傳統安檢之外，一道公共安全的無形屏障。
AI情緒檢測，防止惡性極端安全事件，對於整個社會來說，絕對利大於弊。那麽，咱們什麽時候也能搞起來呢？
坦率地說，目前國內大中型城市的智能安防系統已經做得很不錯了，想上線情緒檢測演算法並不難，難就難在，演算法的國產化之路，還得走一陣。
其中最大的障礙，是數據集不夠多、不夠好。
我存取過一位山東某高校的老師，對方利用深度學習技術，進行微表情的辨識演算法開發。微表情的特點是持續的時間非常短、運動振幅的變化較小、難以掩飾和抑制，所以很適合用來進行潛在危險人員的情緒檢測。
微表情需要心理學實驗來采集，再透過電腦進行分析處理。需要先給受試者看一些心理學家論證好的刺激源，誘發微表情的產生，用一個高速攝影機對著待測者的臉，讓電腦把影像一幀一幀儲存起來。收集好數據之後，還要進行標註，打上情緒標簽，以及時空域特征，就是該表情發生的開始時刻、結束時刻以及高潮時刻。
該老師提到，在其團隊建立MMEW數據庫之前，針對微表情的研究，缺乏一些特別大的公開數據庫，最大的數據庫也僅有247個樣本，而且影像分辨率不高。
既需要心理學實驗，又要電腦工程，既然微表情數據集這麽難，為什麽要從頭開始自己構建呢？
我們知道，情緒表達會受到文化、社會生活等背景的影響。而國際上的情緒圖片，大多是基於外國人臉采集的數據，在辨識中國面孔的情緒狀態、意圖和行為時，未必會很準確。所以，AI情緒檢測在公共安防領域的真正套用，還需要從紮實構建國產高質素數據集做起。
另一個問題就是，有了演算法，誰來賣？
更準確的說法是，誰來提供算力和一系列配套服務。情緒辨識是一個復雜的過程，需要強大的計算能力來快速分析海量數據，並即時反饋情緒辨識結果，對算力有著極高的需求。此外，AI是一個持續演進的技術，情緒檢測模型需要不斷學習和最佳化，以提高辨識的準確性和泛化能力。以英國高鐵站落地的Rekognition系統為例，是亞馬遜AWS推出的雲服務之一，在雲端進行學習、分析和功能性改進。
而在國內，因為涉及公眾資訊數據，一定是私有化本地部署，最終核心競爭力的還是演算法技術和ToB服務能力。所以，國內CV演算法公司會比雲廠商在該市場更具競爭力，但如何解決算力的成本問題、服務的人效問題，是演算法公司長期存在的難題，需要更精巧合理的商業設計。
九層之台，起於壘土。盡管AI情緒檢測的國產化之路，還有待從數據、演算法、商業等層面一點點夯實，但用技術來提升公共安全「免疫力」，避免惡性安全事故，取得成本、效益、體驗的平衡，應該逐步成為整個社會的共識和目標。
人是目的，而技術是手段。
捍衛人們生命權的技術，理應獲得發展權，即使是對新技術極盡嚴苛的歐洲，這或許是AI情緒檢測落地帶給我們的最大啟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