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記我家妞妞
妞妞今年已經16歲半了,按人的年齡換算(1歲相當7歲)也算壽星了。到我家五千余天,朝朝睦睦,日日夜夜,已然成了家中至親至愛的一員。
妞妞來到我家是在2001年的初春。此前也養過狗,因為女兒過生日,她索要的唯一禮物,就是一只狗,養了不到一年,患急性腦炎離開了。為此,女兒哭了幾場,愛人也跟著心疼掉淚。於是我答應:一定再還給她們一只一模一樣的狗。
於是在某個周日的早晨,我就穿梭於郊區的寵物市場開始大海撈針。同樣犬種,同樣顏色,同樣大小,太難碰到。就在我無望準備離去時,瞄見遠處有只活蹦亂跳的小黃狗,近身一看,正是一只很標致,很靈氣的吉娃娃。
一番討價還價後300元搞定。在我要牽走的那一刻,主人還喃喃的說:要不是昨晚賭博輸了錢,不會這個價錢賣給你的。看來,賣家也是個愛狗之人,不免泛起一絲惻隱之心,後悔討價講下100元。
但轉念一想,這麽愛賭,已作賤到不賣掉心愛之狗就難以為計的地步,也不值得我惻隱什麽,鬼知道他的話是否參水?再者,這種無底線之人,拿完錢又不知去幹什麽。於是,一路心安理得,一路興高彩烈。
妞妞特乖巧,溫馴,達理,有靈性。一般的狗換新環境(妞妞當時只有三個月大)很難適應,在夜間或在人離開時狂叫不止,更甚者隨處亂便,等等。而妞妞則不然,來到我家一點不陌生,並和每個人都很自來熟,親親熱熱。
生活也很有規律,早晨正餐,吃什麽也不忌口。其它時間給些零食,如水果、幹果之類,主人吃啥就順便給她啥。再好吃的東西,她也總是斯斯文文不乏儒雅與高貴之氣。後來添丁進口,多了普卡和寶寶,那兩個家夥見了好吃的東西就如狼似虎,而妞妞一然故我,足顯大家風範。
妞妞最喜歡這件衣服
妞妞的生活也很規矩,從不在家裏便,每天早晚兩次下樓去溜,既使太晚,她也非常懂事的等主人來。記得有一次我後半夜2點回家,剛一開家門,妞妞就急急跑出來在門口外尿了,為此,我深感愧意,因為她既不會說也不會怨,只能自已承受,這是多麽的煎熬和受罪啊。
妞妞與同類夥伴交流玩鬧,總是和謁友善,從不亂吠也不暴怒,對人也是一樣,溫和,嫻靜。正因這樣,鄰居們也都愛與她打招呼甚至上手去摸,妞妞也是投其所好的禮貌迎合。久而久之,妞妞在我們家的附近一帶,有極高的人緣、狗緣和口碑。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發現妞妞又新增了兩個技能:一是在尿的時候兩後腿立起來,就如同人倒立一樣,這樣免得濺到身上,衛生潔凈。二是向你要東西時,後腿和屁股平坐,兩前爪伸直開拜,身體筆挺,這可不是一般功夫。
我上大學時曾是校體操隊的一員,深知雙手倒立,不僅要有臂力和腕力,更主要的是腹肌有力。簡單的筆直平坐,也要有腰力,這不是幾天之功,是要吃些苦下番力的。
我就納了悶,妞妞是怎麽練就的?人有時還得依賴器械和耐力,她難到成精了!於是,經常有旁觀者好奇這一神技,不時傳來驚喊:快看!這狗會雜技。
我們有時也故意誘使她表演,尤其是吃螃蟹和松仔時,這兩樣東西是她的最愛。每當這時,妞妞就會坐的筆直並不停的拜你,這下可苦了我們。這兩樣東西不單價貴,關鍵是肉少費力,沒辦法,就得由我專人伺候,既便這樣也供不上她吃。
妞妞喜歡睡在毛毯裏
妞妞的嗅覺也特靈敏。有次溜她回來,剛進家門就往書房跑,她平時很少進書房。她進去後沖著暖氣管道那面墻大叫,我馬上意識到有情況。因為曖氣那面墻是裝修過的,只聽見裏面有動靜但不知何物,我猜想不是老鼠就是蛇,頓時毛骨悚然起來。
經過裝修的墻也不能破壞掉,狗想進進不去,人就更不用說,情急之下,我也腦洞大開。最近供熱管道更新,曾在墻體打過洞,那個不明之物一定是從那進來的,只能讓它從來路返回。
於是便使勁拍墻,拍了一會,妞妞猛然向外跑,我就跟著妞妞跑到走廊尋找,果然是只老鼠,我倆齊心協力將其制服。都說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妞妞這次可是立了大功。
妞妞剛來不久就得了病,又吐又拉,經常便血。經診斷是犬瘟熱,俗話"翻腸子",這是狗最常見也是最厲害的一種病癥。如果治的不及時或不得法幾天就會死掉。妞妞連續治了三天也不見效,大夫都說可能不行了。
命該妞妞大難不死,有天在樓下吃燒烤,順便向一個養藏獒狗的服務生諮詢,小夥特熱心,告訴我常給他家狗看病的老獸醫非常厲害,定能手到病除。我們冒著大雨,立馬飛去。
這位老獸醫姓馬,一位退休多年的獸醫站長,有七十好幾歲,以前經常給警犬看病。他只是讓妞妞在地上走了一圈,就給開了個藥方,讓我拿著藥方到成大連鎖藥店買藥,說那裏的藥不假還便宜。
打針時老人的手一直在抖,並說自己年齡大了,眼也花了,身體也不好,不熟的人不給看,怕誤事。
連打了三天小針,就徹底治愈了。非常感謝這位馬大夫,我想略表點心意,老人家硬是不肯。
雖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想起來,猶在眼前,倍感暖心和親切。不知老人家安在否?永遠祝福他。
妞妞來我家七個年頭上,出了樁大事。有一天溜她時看人家下棋,在我入神時,一只小公狗和妞妞好在了一起。我趕忙捧打鴛鴦將他們轟開,但也不知結果怎樣。
開始提心吊膽,若生一大群怎麽辦?太多沒法養,又不想送人。於是開始四處打聽不孕偏方,聽說吃雞肉有效,就經常餵她雞肉吃,自以為真的有效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個多月時,有效的是肚子漸鼓了,木已成舟。總不能強行墜胎吧,於是和愛人整天核計哪個人家好,真要是生的太多,就送給那些心善條件好的人家。
正犯難之際,妞妞象知道我們的心思一樣,居然只懷了一只。太成全人了,當大夫做完孕檢後告知我們時,真是大喜過望的不禁歡呼。她也太會討喜了,老話說:雙貓獨狗,越過越有,當然這是迷信說法,但妞妞也真的善解人意,當我們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時,她給迎刃而解了。
妞妞特別戀家,也深愛著家裏的所有人。有一年我出差,愛人和女兒去外地學習,前後一周時間,妞妞雙眼得了火蒙急癥,幾乎失明,走路直撞樹。
我們臨走把她送嶽父母家飼養,聽他們說那幾天妞妞不吃不睡,就靜靜地龜縮在角落裏,好可憐。
這是戀主而急火攻心所致,沒什麽特效藥,只能慢慢調理恢復,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上些消炎的眼藥水。
過了一段時間,視力漸漸恢復,但右眼還是留些病癥,灰蒙而不清澈,這也是我們永久的愧痛。因此,再出遠門時,我們避免全家出動,就連到澳洲看女兒,也是分期分批去。
女兒直埋怨,每個景點要分別帶我們去,她都去厭倦了。我們也想過其它辦法,比如辦檢疫,買份機票一同到澳洲,但行不通。
澳洲對動物入境非常嚴格,不僅要檢疫和疫苗防治等證明,還要到指定第三方暫住驗查一年,再證明沒問題方可帶入,就是給人設了一個天絕之路。既然由此,我和愛人就只能分期分批而行,你來我往,倒也樂得其所。
妞妞不爭,不鬥,總是謙恭禮讓。但唯獨一件事不行,就是坐車兜風或外出遊玩,她必須坐前面副駕位,愛人和家裏的其他成員只能屈就後面。
她在前面一刻也不老實,總要坐到我身上,車窗還得開啟。我估計她是暈車,這倒也讓我練就了一手抱狗一手把方向盤的違章拙技。但走高速時例外,她會很安靜,不鬧也不乍,非常通人性。
好在很少去鬧市區或很遠處:春天去大地挖野菜,秋天去松林釆磨菇,夏天到湖畔、公園散步,臨近的野外大小去處溜個遍。但妞妞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幾公裏外的九營子山。
山坡平緩,松林錯致,尤其到了夏天,漫山坡的野荊條花,開的滿目一片,花香清冽,芬芳撲面。妞妞與之陶醉並穿跑其中,迴圈往復,樂此不疲。
荊條花開,野香四溢。
妞妞懷孕有段時間了。四月懷胎,一朝分娩可就來麻煩了。因為懷的獨仔,小家夥長的大,難以順產。醫生費了很大勁,又是催產針,又是人工催產法,忙活半天都不行。
最後問我們:是保大的還是保小的。這個二選一的命題在婦產醫院裏隨時遇到。我也如同其他家屬一樣,以不容質疑的口吻,一臉的嚴肅與堅定:不管用什麽方法,兩個都要。
醫生說:那只能剖腹產,不然,時間一長,大狗危險,狗仔也容易悶死。也只能如此。二十幾分鐘的手術,小狗取出來了,象個肉乎乎的大耗子,但沒有一絲氣息。
醫生說用力甩,但我怎麽甩也不喘氣。情急之下,我給司機吳師傅打電話,他正好外出辦事在回趕的路上,離我這不遠。援兵一到,立馬見效,只幾下,狗仔就喘氣了。
他是軍人出身,年輕有力,更何況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下得狠手的。過個把小時,妞妞醒過來了,看到自己的孩子就急著要給餵奶。雖然肚子的刀口剛剛縫合,雖然我們是那麽的不忍。母爰,真的偉大!無論是人,還是動物。
妞妞用心地哺育她的孩子。一般狗仔三四個月就斷奶了,而妞妞的孩子(普卡)吃了有一年。隨著新成員的加入,我家又先後收養了一只貓和狗,即瞇瞇和寶寶,我們的隊伍日漸龐大。
妞妞的孩子大了,名叫普卡。
自從女兒出國後稍顯冷清的家,立時喧囂熱鬧起來。妞妞是最早來的,但她從不以先者自居更不揚威立霸,並與每個夥伴都和平相處。那幾個家夥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的缺點和犯錯,也因此經常遭到呵斥,只有妞妞一次沒有。
我們從沒見妞妞有嗔怒和大叫過,既便在同伴面前吃虧的時候。妞妞給人感覺特穩重仁厚,走路時也不毛手毛腳,而是信步閑庭,悠哉自得。呆在哪裏或睡覺都是靜靜的,從不打擾和幹擾其它伴伴。
過去很多家庭都是孩子一大幫,人們常說:這些孩子中,很多都是老大能吃苦耐勞,忍辱負重,有擔當,懂禮數,尊老護小,是孩子中的榜樣,難道妞妞也秉承了人的這種天性。
妞妞十幾年如一日,不惱不擾,快樂如常。只是近幾年,也就是從十三四歲起,有些老態跡象。步伐緩慢,行動遲笨,上下樓有時愛讓人抱。聽力下降,牙也掉了些,覺多並睡的很沈。
都說狗的壽命只有十幾年,這樣數日子的殘酷真讓我堪憂並難釋重負。有段時間,妞妞渾身都疼,摸下後背如同針紮一般,我們雲裏霧裏的不知所以。
到寵物醫院看醫生才明白,妞妞得的病叫神經炎,俗稱老年病。人和動物上了年紀都容易犯這病,忌陰怕冷,喜歡太陽曬或熱敷、烤之類。
妞妞虛弱的勉強站立,堅持曬太陽。
於是,我家陽台旮旯閑置很久的頻譜儀可派到用場了,那是二十年前朋友給的,這物件在當時傳的神乎其神。連續烤了一個來月,不知是頻譜的奇效還是天氣漸暖,居然不疼了,直至去世前這幾年一直沒犯。
妞妞的身體已大不如前。去年的十月一期間,回老家參加初中同學聚會,愛人閑著沒事也一同前往,只是短暫的兩宿三天。
讓老丈人來我家照看幾天,我們回來後卻發現:妞妞胸前長了個雞蛋的包,摸著感覺很硬。到醫院才得知,這是腫瘤,是否良性、惡性還不確診。
於是,Ⅹ光、血常規、尿常規的查了一遍。肺部有些陰影,還不是特嚴重。但外面的瘤子做不了手術切除,一是年老經不住折騰,再就是不確定是良性、惡性。醫生建議只能是保守維持療法,用些抗癌、消炎的藥物。
醫生也都是老熟人,一再勸慰我:要有準備,盡心盡力就行了。別說一條狗,就是人又能怎樣?多活幾天算幾天,明天不行了也正常。
說的很輕松,我知道這是好話。但也不能這樣眼睜睜的無技可施,於是,我就到各藥店買藥。抗癌的、消炎的、止疼的以及註射器,衛生棉、葡萄糖等。又找朋友到醫院弄些安定,怕她太疼免得受罪,我總是幻想著奇跡,也許有萬一。
妞妞怎麽得了這個病?是因我回老家上火所致,還是?要不然,怎麽兩三天裏就能突然長出這麽個東西,我總是胡思亂想不得其所。
以前,我家鄰居有位大學老師講過:狗特有靈性,有只狗為回報主人,把主人應得的病都轉嫁到自已身上,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聽起來很感動,但也很淒楚。其實我倒不信,人們之所以這樣以口相傳,只是在弘揚一種恩德相報的因果關系。
春節前幾天,妞妞胸部左側又長出鵝蛋大的包,食欲也不好。每天堅持餵兩次藥,妞妞也總是很配合。她最愛吃瘦肉,我們就買豬裏脊或扣肉罐頭。
既使這樣,也都被癌瘤所吸收,眼見一天天瘦下來。妞妞平時體重十三斤多,自從得病後體重降的飛快。第一次去醫院時十斤八兩,一個月後八斤四兩,去世時只有三斤多了。
妞妞走路艱難了,掉了幾斤體重。
後來嘴裏又長個玻璃球大的包,有時淌血和口水。吞噬都有些費力,飯量也越來越少,有時一天只吃一點點,後期幾天不進食。我們只能補些葡萄糠水,再給些多奶的雪糕,平時妞妞最愛吃雪糕。
她可能也知道要加強營養和體力,雖然吃的不多,但她努力的多喝水,再喝水。
是呀,在天冷病重時,我曾說過:一定要她堅持下去,哪怕熬到六、七月,山花盛開時,最後再帶妞妞到她最愛去的地方一一九營子山,看一看山花,聞一聞草香,既使她不能象以往那樣信馬飛奔。
為了這個願望,我在努力,妞妞也在努力。我數著日子,急盼變暖的天氣。春節過了,春天到了,夏天不遠了,離我們的願望更近了。
妞妞和我的最後一面是四月二十六日,這次分別竟為永別。
去澳洲半年前就定下的,我臨走時暗囑妞妞,一定要堅持,一定等我回來。我定的六月初回國,那正是花開的盛季,也正是我們同遊的最好時候。每每想到這些,就有種無形的壓力。
病魔瘋狂地侵蝕著妞妞,而妞妞只能無力的抗爭著。醫生幾月前就下了活不長的結論,甚至勸我們放棄治療。也許一廂情願的美好總是讓我幻想奇跡,渴盼著人力不可為而努力為之的萬一。
自到澳洲後每天都與愛人聯系,說的最多的都是有關妞妞的病情。但訊息一天比一天壞,到了五月五日後就基本不進食,到醫院補生命液也不見好轉。五月九日,體溫開始下降,醫生說她的生命體征很微弱了,也就等於宣布死亡了。
中午時,愛人發段影片,只見妞妞躺在那裏努力的想起來,雖只有一絲絲力氣,但仍頑強的努力著。那眼神雖然有些微弱甚至呆滯,但仍流露出一種期盼和渴望。
我知道,那是對生命的眷戀,還有對主人的留戀。因為我們相約要去看山花。她遲遲不肯咽氣,也許是在苦苦的等我。看著看著,眼淚止不住的流。我是不輕意流淚的,這控不住的淚水,是傷心、是感動、還是什麽,不知道,只感覺紮心般的難受。
妞妞於夜裏十二點咽下最後一口氣。得信後,我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夢己碎,已無言。
妞妞穿著她最喜歡的衣服到天堂去旅行
愛人告訴我,把妞妞葬在了我家樓下,與寶寶(另一只先逝的寵物)相鄰,她倆有伴,不會孤獨寂寞的。
並安慰說:妞妞走了,到另一個天堂去了。是呀,就當一次遠行,從這個世界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想:在閉眼之前,我永遠不會知道天堂的樣子,但我可能會永遠記住妞妞的樣子。妞妞,真的很愛你!很想你!
2017年5月13日記於澳洲
後記:妞妞離開己7年有余。當時,心情難平,一氣呵成幾千字"人狗情未了"以記之。其實,一只狗或一個人,在這大千世界,就如同浩宇中的一顆星,滄海裏的一滴水,大漠上的一粒沙,渺小的微乎其微。但,每個生靈,都是鮮活的生命,有靈魂有情感,人是這樣,狗是這樣,所有生靈都是這樣。
因此,在這大千世界,人與人,人與動物,相遇是緣,相處是情。緣盡情在,珍緣珍愛。
這就是我轉述的初衷。
2024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