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法國著名遊戲公司育碧釋出了幽靈行動系列遊戲的新作荒野, 卻被玻利維亞政府強烈抗議,他們的內政部長還打算直接把這家公司告上法庭 。
面對他國政府的抗議,育碧自然十分重視,他們宣稱遊戲背景是虛構的,之所以選擇玻利維亞,是因為該國壯麗的景色和令人驚嘆的自然環境。
玻利維亞內政部長的抗議
這款遊戲某種程度上相當寫實,特別是上個世紀玻利維亞的情況真的就如遊戲中一樣:毒販橫行,毒品泛濫,政府一度為毒品服務,靠著美國特種部隊出動,最後才得以收場。
現在的這裏雖然沒有了遊戲中的大毒梟, 但依舊與繁榮、穩定這些詞匯絕緣 。某種程度上來看,這個國家就像是拉丁美洲的一個縮影。
玻利維亞的風景
這裏有這片土地所有的特征: 豐富的礦產,殖民的傷痕,泛濫的毒品、羸弱的經濟、跋扈的軍人、廢柴的政府,壯美的風景和無助的人民 。
玻利維亞奧魯羅山的聖母雕像
南美小大清,又菜又愛玩
你說玻利維亞壯美的景色和自然環境,那確實。這個國家首都拉巴斯的海拔和拉薩差不多,是名副其實的高原之城,風景獨特,此外還有 舊銀山波托西的天空之鏡——烏尤尼鹽沼 。
烏尤尼鹽沼
這裏的礦產資源也是讓人非常眼紅 :在非常有限的勘探和發掘下,玻利維亞就擁有了全球最大的鋰礦儲量、第三大鐵礦儲量、年產25噸的金礦、南北第二大的天然氣,以及同樣規模龐大的西柚、鎳、鉆石等資源。
玻利維亞的露天金礦
領土廣大、人口不多、資源如此豐富的前提下,玻利維亞能混成這樣, 起點太低是一個關鍵因素 。
別看歷史上玻利維亞長期霸占小透明這一賽道,但實際上,他曾經參與了最早的全球化經濟,並對大明王朝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沒它大明可沒那麽多白銀 。
當時描繪西班牙人收購印第安人的畫作
玻利維亞本名上秘魯,曾是印加帝國的一部份,由於地處偏遠還多山,征服印加的20年後,西班牙人都沒有怎麽觸及這片土地, 直到1545年銀山波托西的發現 。這個時候的西班牙自己也缺銀,在大洋彼岸的大明王朝,也對白銀極為饑渴,兩國的貿易還極度依賴白銀。
印第安原住民在西班牙的監視下進行采礦工作
所以一個完美的鏈條就出現了,印第安原住民負責采礦,西班牙殖民者負責抓印第安人采礦,然後收集白銀。這些白銀最終進入太平洋用來采購大明的商品,白銀源源不斷地湧入了東南富商的腰包。
當時的舊銀山波托西,畫作上非常的繁華
當時全球的兩大列強靠著一個銀山伺候玻利維亞人,真是福分不淺。 這裏產出了後續200年裏80%白銀,總量據估計為6萬噸 。
但我們都知道,如今的玻利維亞並沒有因為土地下面巨大的白銀得到好處,一頓折騰之後,除了葬送了數十萬礦工的生命,什麽也沒有留下。
南美解放者玻利瓦爾
1825年上秘魯殖民地獨立,並立 國號為玻利維亞,致敬南美解放者西蒙·玻利瓦爾 。大家發現,殖民留下的廢墟不是新生,玻利維亞最要命的最大問題是自己居然是兄弟中最菜的那個。
1836年,玻利維亞與秘魯組建邦聯,隨即與智利、阿根廷爆發了邦聯戰爭。第一回合邦聯取勝,但在第二回合,智利人和秘魯的反對派聯合在劣勢情況下打出大捷,手撕了這個邦聯。
秘魯和波西維亞的聯邦
戰敗了地沒有割,但卻是噩夢的開始 ,此時玻利維亞國力極度拉胯。雖然一位名叫曼努埃爾·貝爾蘇的人發現了問題,也獲取了權力,開始試圖解放印第安人的生產力,但這片土地的重力終究是太大了。
曼努埃爾·貝爾蘇,靠政變上台,但主持了波西維亞的改革
七年後, 在化解了42次政變之後,貝爾蘇迫於壓力下台,改革歸零 。新總統是他的女婿,這位女婿在 兩年內面對了33次暴動,然後被推翻 。下一位雷納利斯是文官總統,所以他 想改革軍隊,消除弊政,然後喜提五代十國劇本,被軍隊推翻 。 新一屆政府, 三年後又被殘暴的獨裁者梅爾加雷霍推翻 。
曼努埃爾·貝爾蘇的女婿
而這個老梅,即便是在類人群星閃耀的玻利維亞政壇,其愚蠢和殘暴也是知名的, 拋售給巴西大量土地還殘暴統治人民,不到一年就灰溜溜下台了 。領導民眾反抗的領袖之後成為新總統,並變得 更加無能且殘暴,執政僅一年就被侄子所殺 。
馬里亞諾·梅爾加雷霍,政變上台,一上台就大肆清洗政敵
後面玻利維亞終於迎來了兩位正常人 ,但是一個身體不行早早退位,第二個經典重現,被軍人拿下。經歷了這麽多折騰,到這裏為止,新上台的達薩將軍僅僅是普通的殘暴無能,那也就算了,問題就在於 這位也把手伸到了南美小德國、智利的頭上 。
伊拉利翁·達薩·格羅賽爾,政變上台
當時英國人發現鳥糞具有化肥的功效,更巧的是, 玻利維亞西南部的阿塔卡馬沙漠被發現擁有巨大的鳥糞和火藥的原材料硝石礦 。這讓本來對這片沙漠沒有興趣的秘魯、智利突然來了興致。
智利人其實並沒有很過分,他們提出了協定: 以南緯23度為界,放棄對此線以北的全部宣稱,但要求換取在該地區的開發權,並要求玻利維亞政府25年內不得加稅 。
這時最開始智利的條件
從上帝視角看,這已經是對玻利維亞最有利的條件了。但在一次天災過後, 又菜又愛玩的達薩選擇了加稅 ,給了智利人絕佳宣戰理由。
硝石戰爭時期的玻利維亞部隊「科羅拉多」營的士兵,整個軍隊只有這個營有當時最先進的步槍
人家智利背後是英國資本,而玻利維亞在這場硝石戰爭中,居然還有人在使用弓弩,他們唯一的依仗是跟秘魯的秘密同盟。然後兩兄弟梅開二度,在兵力質素劣勢下,又一次被智利人單殺,水陸全崩。 玻利維亞失去了沿海省份,成為內陸國 。
然後在接下來的50年內, 他又被周圍的幾個國家輪番伺候,丟了近百萬平方公裏的豐饒富庶的土地 。
站起來之後重回老路
又菜又愛玩玻利維亞人成功的將自己的國土縮小了一半,包括海岸線。連番戰敗和吃癟,成為玻利維亞人共同的記憶,全國統一的民族主義逐步形成。 其最核心內容就是反智:智利的智 。
他們以收回入海口為主要訴求,以失去港口安托法加斯塔的故事和消失戰爭中的愛國英雄愛德華多·阿瓦羅亞為主軸,構建起了現代玻利維亞的民族主義。
玻利維亞管轄下的安托法加斯塔港
而巨大優勢下慘敗的查科戰爭更是引發了全國的反思潮流, 改革成為了社會共同的訴求,左翼思潮快速傳播,玻利維亞進入革命時代 。
1952年4月,最終的決戰打響了,工人、警察、市民起義,政府軍鎮壓,在血腥的戰鬥後,軍政府倉皇逃竄,玻利維亞革命成功。
當時的左翼進行遊行
開始的一切都是夢幻,革命力量對國家展開了全方位的改革, 經濟上革命破天荒的得到了美國的支持 ,所以礦山全部國有化的很順利,土地進行了改革,鼓勵東部大開發,之前全國93%的土地都處於5000個大莊園的控制下,四成糧食需要進口。
革命勝利後的玻利維亞人,紅圈處是他們的國旗
改革後普天同慶不說,大米,可可糖也實作了自給自足,城市中的蔬菜水果大為豐富 。在之前320萬人的玻利維亞,只有20萬人有選票,革命政府現在直接實作了全面普選, 這直接讓玻利維亞跑步進入了民主時代 。
革命勝利後,玻利維亞進行選舉
教育上,在新政府的努力下,九成玻利維亞人終於統一使用西班牙語。至此, 在無數困難摧殘下,玻利維亞堂堂出道,成為一個真正的國家和民族 。
超長的玻利維亞國旗遊行隊
不過玻利維亞的重力還是太大了,十二年的革命政府沒有能徹底的將革命進行到底,上層建築發生了分裂,龐大支出導致的巨額通脹需要依靠美國援助來解決。 而國內階層之間的分歧還是只有軍隊能鎮壓,所以軍隊卷土重來 。
玻利維亞的軍隊
不過這個時候玻利維亞經濟進入了一個快速增長期。19世紀末玻利維亞經濟繁榮,主要是靠白銀,而且跟大多數人基本沒有關系。20世紀中葉白銀早已沒落,但 對於玻利維亞來說,失去了硝石,失去了鳥糞,失去了橡膠,失去了白銀,問題依舊不大 。
龐大的露天礦
火山活動的熱液作用讓地底下貯存了大量礦藏,而造山運動形成的褶皺和斷裂讓大量礦脈裸露在外,所以玻利維亞的礦多到采不完。 白銀不行,錫礦頂上 ,再加上有利的國際金融周期,大量外資湧入,合理的稅收政策,1960到1977年代,玻利維亞迎來了久違的高增長。
當時的玻利維亞,人民安定富足
但玻利維亞沒有跳出之前的迴圈,這些錢沒有用來改變國家對礦產的依賴,也沒能削減國家的不平衡,問題始終存在。1978年,經歷了二十多年相對穩健的發展後,玻利維亞再度進入混亂, 這次玻利維亞政府的表現又跌穿了下限 。
古柯,在當地有3000年的種植歷史
問題的來源是一種 原產於安第斯山脈的植物古柯 。1859年,德國科學家在古柯中提取出了可卡因,開啟了地獄之門。
1970年代開始,美國吸毒人群急速擴大,玻利維亞自然也加入了販毒工業的一環,毒品滲入了國家的內部。 1980年將軍加西亞·梅薩透過政變上台,打造了空前絕後的毒品政權 。
路爾斯·加西亞·梅薩
整個國家為毒品服務,軍隊幫著運輸毒品,銀行保險櫃幫著存放可卡因,玻利維亞制毒能力急速飆升。 如此邪派的玩法,讓南美其他幾個軍政府就表示你有點太極端了 。
迫於壓力,梅薩只幹了兩年,後續在美國特種部隊的直接打擊下,玻利維亞毒品工業得到了遏制,但經濟問題還是貫穿了80年代。
當時的4萬美元等於100萬玻利維亞本國貨幣
到1985年,玻利維亞政府赤字巨大,通貨膨脹率高達24000% ,外債應付利息超過了出口收入,國民經濟到了崩潰的邊緣,整個國家動蕩不安。二十多年前全國攢下的 老本全部丟完。
於是,西方經濟學家開出了藥方,休克療法。 雖然這種方法扼制了通脹,可玻利維亞人已經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
玻利維亞的水資源戰爭就在這部紀錄片中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2000年因為自來水私有化,水費暴漲35%, 第四大城市科恰班巴爆發水戰爭,2003年天然氣戰爭爆發 ,民眾希望將廉價天然氣推廣到國內各個地方,而不是賣到國外。
在新自由主義經濟的沖擊和對毒品行業的打擊下,普通玻利維亞人的收入急速降低, 麥當勞都因為太貴被漢堡王趕了出去 ,所有人都希望改變。
天然氣戰爭中玻利維亞的抗議者們
2005年, 玻利維亞首位土著總統埃沃·莫拉萊斯走向了權力的前台 。莫拉萊斯的運氣很不錯,他起手就選擇將天然氣國有化,然後國際天然氣價格暴漲,玻利維亞政府賺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外匯儲備。
但隨著2014年天然氣價格的下跌和玻利維亞天然氣產量的下降,這一切很自然的結束了。跟很多類似國家一樣,玻利維亞政府為了選票不敢降低支出和福利,為了本幣的堅挺,耗費大量外匯來維持, 最終導致了經濟危機 。
再加上玻利維亞的地理環境也是地獄級的,整個國家的核心區是海拔3700多米的阿爾蒂普拉諾高原。不扯什麽發展,光是高原內建的問題,就讓玻利維亞成為了外交官的墳墓,小住一段時間還行,時間長了大家身體都受不了。
拉巴斯的通勤纜車
高原作業帶來的基建成本提升,對玻利維亞也是不小的負擔,再加上地廣人稀,玻利維亞的基建成本長期居高不下。 首都拉巴斯因為城市高低落差太大,通勤都得靠纜車 。
這幾年隨著經濟的發展,東部的亞馬遜流域形成了以聖塔克魯茲為中心的經濟新勢力, 他們跟高原之間隔著高聳的安第斯山脈,在民族、產業上都有很大的分歧 。
卡瓦喬,現在已經被玻利維亞政府逮捕
隨著人口的增加,聖塔克魯茲要求更多議員席位和更大的權力。當地州長、右翼政客卡瓦喬也與拉巴斯保持著距離,並試圖增加自己的影響力。
在之前莫拉萊斯因為違憲尋求第三任期,在2019年被迫下台, 他的得力幹將阿爾賽贏得了大選 。
總統府發生政變
莫拉萊斯隨後回國,並在科恰班巴受到了支持者的狂熱歡迎,眼看可以續杯, 莫拉萊斯便打算挑戰2025年的大選 。這觸碰了阿爾賽的利益,因為阿爾賽自己也想連任,所以原本最強大的聯盟內部出現了分裂, 於是就有了六月份的未遂政變 。
結語
現在的玻利維亞,依舊沒有實作他們上百年的富強夢。不過現在,隨著我們逐漸參與幫助玻利維亞開發鋰礦、鐵礦等資源,他們也逐漸使用了人民幣,還試圖加入「一帶一路」計劃。相信他們最終會實作自己的富強夢。
參考信源:
列國誌 玻利維亞(電子書)[M]. 列國誌 玻利維亞(電子書)[M]. 第2版.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