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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雙搶有多苦?經歷過的人說:搶收搶種不算啥,搶水搶牛才叫難

2024-07-17三農

「雙搶」,是南方地區特別是長江中下遊水稻產區的一項農事活動,一般在一年中最熱的「三伏」天進行,主要是搶收早稻,搶插晚稻。

為什麽要「搶」呢?首先是三伏天不僅氣溫高,天氣還多變,跑暴雨多,剛才還是烈日當空,突然之間北風刮來,烏雲壓頂,閃電劃過、雷聲隆隆便大雨傾盆,田裏成熟的早稻如果不搶晴天收割運回家,就有被暴雨淋濕的危險。淋濕的稻谷輕則漚黃發芽,重的黴爛變質。

「搶插」就是為了搶時間,不插八一秧是晚稻的時間點,也就是說晚稻秧要在八月一日前插完,實際操作時間可能要寬泛幾天,但最遲不能超過立秋,民間有「晚稻一過秋,十有九不收」的說法。

科學的解釋就是晚稻插得過遲,在抽穗的時候會遇上寒露風,稻穗抽不出,抽出的稻穗遇低溫影響揚花授粉,導致癟殼增多,最終減產甚至絕收。

最熱的三伏天,在最毒辣的烈日下掄臂揮刀割稻禾,在泥水裏扶犁使牛耕田整地,在上蒸下煮的泥水裏弓腰埋頭插秧……,總之,現在回憶起「雙搶」,大家都用「 農人的煉獄」來形容。但是經歷過的人告訴你,比起搶種,搶收,更難更苦更折磨人的是搶水、搶耕牛。

「雙搶」之搶水

「雙搶」,其實是一個籠統的說法,相當於一個大工程。大工程裏面還分了許多小項,比如搶割搶收、搶水搶耕、搶插、搶脫粒、搶谷、搶曬場、搶暴(雨)等等。這其中搶水是最關鍵的,也是最累人累心的。

把稻谷搶收回家後,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就是抽水泡田耕田,而這水,也是要搶的。

我們村子處於丘陵地帶,一條小河也繞村十多裏而過,加上山丘阻隔,用小河裏的水來灌溉有很大的困難。

村裏就修了蓄水的水庫,說是水庫,其實就是稍大點的堰塘,靠蓄雨水,遇上大旱就會花錢從百來裏外的大水庫買水。

堰塘還建了水閘,如果水蓄滿的話是可以提閘放水的,但是平時晚稻苗田要用水,到了雙搶的時候,堰塘裏的庫容就很有限了,根本滿足不了所有的田塊耕整用水。

搶先的把水抽幹了,後面的就需要到十裏外的小河去返水,那就麻煩了,先從小河裏把水抽到別村的堰塘,然後從別村的堰塘裏把水抽到自己村的堰塘,再從堰塘抽到田裏,幾級返水,需要花費幾倍、幾十倍的人力物力。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到小河裏去返水。

所以,每年雙搶都會上演明爭暗鬥的「搶水」大戰。

那一年我13歲,上初中一年級,暑假在家也成為「雙搶」的主力軍。父親為了「搶水」做了周密的布暑,提前給旱地的棉花施了肥培了土,當其他村民還在旱地忙活的時候,父親出其不意地下水田收割早稻了。

等到別人發現,已經是下午,我家的稻子早已收回來鋪稻場上用牛拉石滾在脫粒了。

人力畜力脫粒慢,從晚飯時分下場開滾到起場把稻草稻谷分離收好已經是午夜時分。

父親不敢歇息片刻,馬上搬運水車到堰塘架好,他要帶著我們連夜車水泡田。唯恐夜長夢多,水被別人搶了。

那個時候,雖然用電已經很普及,但是在我們丘陵地區,水田灌溉靠水車,三匹半馬力的小型柴油抽水機。我們家沒有抽水機,大多數時候都是用水車。

按理說,只有我們一家收割了早稻,別人家稻谷還長在地裏呢,是不應該有人來搶的。

可萬萬沒有想到,在我們車水一個小時左右時,有三台柴油抽水機先後架到堰塘岸上,往田裏抽水,他們都是在堰塘周圍有田的村民,田裏還長著早稻,要把水囤在田裏。

這就意味著,他們要在沒腳背的水裏收割早稻了,俗稱「撈水把子」。

人力哪能比得過機械?而且還是幾台機械,很快,堰塘裏的水就到底了,我們的水車也擱淺了,好在那一年稻田沒有太幹,腳一下去還有水浸出來,一個小時車到田裏的水剛剛能夠開犁耕田,如果到小河裏返水,沒有二天水抽不到田裏來。

無奈,父親就在少水的情況下耕整,到插秧的時候,田裏只有薄薄一層水,秧插完,田裏只看見泥巴,秧苗也曬得耷拉著,好在二天後,一場跑暴雨救了奄奄一息的秧苗。

第二年,父親又改換策略,他決定種特早熟早稻「二九青」,「二九青」雖然要比其它品種的早稻提前5至7天收割,但就因為成熟早,生育期短,其產量也低。

父親也不管這些,比起「搶水」的艱辛和苦累,少收點算不了什麽,況且晚稻提前插秧,產量不就補回來了嗎。

父親的決策是英明的,這一年,雨水比往年稀少,到雙搶的時候,堰塘只有小半塘水,只夠少數田塊灌溉。

在其他品種早稻稻穗還是梅子色的時候,「二九青」已是一片金黃,這次,父親並不著急,因為只有我們一家種的是特早熟早稻,他不慌不忙地旱田棉花地裏勞作。

有一天,他突然發現有塊稻田一夜之間由青變黃,而且第二天,這家人就開始收割了,等到父親反應過來率領我們去收割時,那邊人早把稻谷收回家,從堰塘裏抽水泡田耕整了。

後來,父親才搞清楚,原來,那家人往半成熟的稻穗上噴灑了「乙稀利」催熟,不惜以減產一半的代價來「搶水」泡田。

早稻收割的田不能空著,要耕整了插晚稻秧,堰塘裏沒有水抽,沒辦法,只得去小河裏返水。那一年,我們一家冒著40度的高溫,頂著烈日擡機器、架水管、引水,整整用了三天時間才把水抽到田裏,各種費用更是高達300來塊,把田耕整完,父親就病了,在床上躺了5天。

「雙搶」之搶耕牛

「搶水」既苦又累,那「搶」耕地的牛一點也不比搶水輕松,一樣也需要鬥智鬥勇,甚至要用計謀耍心眼。

比如,費盡心思、千辛萬苦搶來了水,把田裏灌滿了,套好的犁運到地裏,去牛圈牽牛時,卻發現牛不見蹤影。

這牛去哪裏了呢?當然不是它自己跑掉的,更不是被小偷偷走的,而是被別人搶了先,耕田去了。

那個時候,機械還沒有普及,耕田都是靠人力畜力,而耕田的牛是大型動物,還做不到單戶獨家飼養,都是三五戶人家合夥購買,輪流餵養。

平時的零散的農活,需要用耕牛時合夥人都能有商有量,加上不趕時間,誰先誰後就無所謂了。

可是「雙搶」就不一樣了,用耕牛的農活比較多,既要耕田整田,又要拉石滾打稻谷脫粒,都大家都在爭分搶時間,都想搶在前頭。這時就不會謙讓了。

為了搶先使用耕牛,耍心眼、用計謀,把耕牛偷偷地藏起來,或者搶到手後就耕田打場連軸轉,不給別人搶走的機會。那時,為了誰先誰後使用耕牛而吵架的時有發生,動手的也不在少數。

那一年,輪到我家餵牛時正值「雙搶」,父親怕耕牛被別人「搶」走,到了晚上就把牛牽到堂屋。第二天,父親如願搶先耕田。

父親很愛惜耕牛,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讓我去放牛。我正牽著牛在河邊吃草,一位合夥養牛的人走了過來說:我在菜園裏扯了好多青草,又綠又嫩,把牛牽過去吃吧,你看,這河邊又曬草也老,牛是吃不飽的。

我信心為真,就把牛繩遞給了他。父親吃完飯過來牽牛,得知被別人牽走了,父親勃然大怒:你個傻孩子,他哪裏是讓牛吃草,他是去耕田了呀。

父親跑過去跟他理論,說不應該欺騙孩子,那人哪還理會父親,只是埋頭不停地使牛耕地。父親吃了悶虧,罵了他幾句後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