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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麥客是陜西關中人腦海中的記憶碎片

2024-06-01三農

30多年前,每當關中地區冬小麥進入成熟期時,就會有像候鳥南飛一般從甘肅湧向關中平原進入人們的視線,他們就是我們關中人口中的-甘肅麥客,所謂麥客就是一種專門幫主家收割麥子的一種工作。

割過麥子的人都領教過麥子成熟後麥殼子上麥芒子的厲害,稍不留神像針尖似的麥芒子就紮進肉裏,挺疼的有時斷在傷口裏還會引起發炎!所以收麥子時必須要穿長袖衣服,六月的大太陽熱的人受不住,恨不得長在樹蔭下,再穿上長袖衫子,一小會兒就出汗濕透貼在後背,讓人難受極了。

這麽熱的天,也只有甘肅麥客們還會為了掙那割一畝地十五元高額回報,願意在大太陽下揮鐮汗撒麥地。

真誠是雙向奔赴的,我們善待甘肅麥客,麥客們也以更加勤奮來回報主家。

記得我們家那會一到快收麥時節,我爺就開始就掰手指算日子,一邊算一邊自言自語道「快該來了」,這「快該來了」別人聽了可能一頭霧水,只有我們家人才能知道代表的什麽意思。

這「快該來了」說的一對來自甘肅的父子倆,九二年他們父子倆初到我們村尋話,村人見他父子瘦弱矮小都不想請他們搭鐮割麥,父子倆落寂的坐在墻根下吃著內建的幹糧,我爺爺急著找人收麥就走上前去搭話問詢價錢後就領著麥客往家走,村裏人還笑話我爺眼光不行,尋下哈的客一看就不行。

誰知道,這對不起眼可以說是瘦弱的父子倆幹起活來卻是一把好手,麥割的又快又好,連老莊稼把式的爺爺都自嘆不如,為此爺爺專門讓在地裏幫忙的孩子回去給家裏做飯的奶奶說,讓搟面做油潑燃面,割點肉炒個肉菜。

我非常清楚的記得因為那對父子的表現讓我爺爺非常滿意,大有一種惜惜相惜的感覺,我們那天晚飯吃的油潑燃面,奶奶用我家最大的老碗給父子倆盛著一碗冒尖的面,還特意給父子倆單上了盤辣子炒肉。那對父子在桌旁一邊吃一邊流著淚和爺爺拉著家常,我們知道他們來自甘肅最困苦的隴南地區,家裏還有三個孩子和一對長年臥床的老人,家裏窮的快揭不開鍋了,不得已帶著剛成人的大兒子出來掙個下苦錢掙個活路。

這話把在旁邊聽的人,尤其是奶奶和我媽聽的唏噓不已,我那會小還體會不到那種困苦,只是旁邊坐著像聽說書似的。

四,五點天還沒亮,院子裏面已經有規律的磨鐮刀的聲音響起,沒多久院子裏面就安靜了下來,我知道大人都去地裏割麥了,我們這些小的一會兒天亮後也要下地去送水撿麥穗子。

一般麥客職責是只管割麥別的不管,但這對韓姓父子不但割麥甚至還包攬把麥子捆好裝垛方便我們家人運輸。

短暫的幾天時間裏,父子麥客幫我們收完了八畝地麥子後又要去尋找下一個主家,臨行前一夜,爺爺讓奶奶找出他不穿的襖子衣服鞋來說要送給老麥客,讓我媽也看看還有沒有不穿的衣服什麽的也找找,拿出來的小韓麥客。

臨行時,我奶又裝了幾個家裏烙的鍋盔讓帶著路上吃,把父子倆感動的唏噓不已。

真誠雙向奔赴的結果是,第二年老麥客領著小韓麥客像候鳥一般又一次來到我們家,人不但來了還給我們帶來禮物-一包黃芪和當歸。

就這樣相互用最真誠的心去溫暖對方,一年又一年的雙向奔赴,讓我們家和韓伯伯家處成了親戚,每年我奶早早就把給韓伯伯家禮備好了,通常會是幾雙千層底手工布鞋,或是手工粗布單子之類的東西。

老韓伯伯也會給我們大老遠的背來藥材,自己種的煙葉,我爺爺都欣然接受。

這奇特的走親方式直到九十年代末因為機械化收割機的出現才停了下來。人是停了,但信和思念卻隨著信紙一封封飛向陜甘兩界。

00年初,我爺接到一個來自甘肅的電話,電話是小韓哥哥打來的說他爸快不行了,臨走前想跟我爺再說幾句話。我爺一邊接電話一邊老淚縱橫,接完電話後我爺走到我家地頭上枯坐上了一下午,還是我奶懂我爺的心讓我爸去地尋我爺回來吃飯。地頭上,我爺跟我爸說了什麽,我們不知道,只知道我爸隨後讓我媽拿出500元錢給他,他要給小韓匯去,我媽什麽都沒說就取了錢交給我爸。

那個春節,我家過的一點也不愉快,因為我爺爺病倒了,我們知道這是伯牙與子期的心病。

但是萬萬沒想到,第二年天剛暖,小韓哥領著他媳婦用甘肅人的赤誠給我們回了一份大禮,殺了一頭驢用鹽腌制了一下裝在麻袋裏就那麽肩扛手提風塵仆仆的來給我爺補年禮,一進門就拉著媳婦跪在我爺面前磕頭,說是來的晚讓我爺莫要怪,去年不來是因為戴孝之身不吉利,所以擱到今年才來補禮。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後面隨著我爺的過世,兩家人的關系才慢慢的冷落下來。

也不知在天堂的爺爺和韓伯伯是不是還是那麽有說不完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