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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秋收芝麻的日子

2024-09-27三農

潮新聞客戶端 毛長明

當時序進入秋天,當秋色已然闌珊,秋收便成為這個季節的隆重主題。秋收的果實是豐碩的,秋收的作物是多樣的,秋收的心情是喜悅的。一提起秋收,鄉村田野裏自然會呈現收割稻谷的繁忙場景。是的,秋收最忙最累的是割稻,割稻才是秋收的重頭戲,田野才是秋收的主戰場。其實,秋收是個廣泛的概念。除了收割金黃的稻谷,還有地裏的黃豆、蕃薯和田間的其他農作物,也都到了收獲的時候。

小時候,我對田間的農作物秋收,不太感興趣,也不大情願去關註。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去關心關註了,我就會給自己招來麻煩。田間收割工夫大,家裏的勞力只有父母,手忙腳亂的,正愁找不到幫忙的人手。大人忙不過來時,肯定要叫我去幫忙。那是重體力活,幹不了多久,體能就漸漸不支,被消耗的腰酸背痛,經常會有半途逃避的想法,可又無法逃遁,只得硬撐著。

秋收芝麻的日子,我是最期待的。不僅收割過程很輕松,而且心情也很愉快。地裏的芝麻已經成熟,一根根芝麻,葉子黃了落了大半,桿上結滿了芝麻莢,碩果累累的樣子。我們或用刀砍,或連根拔起,輕松省力。那一顆顆結實飽滿的芝麻莢,一個個排得整齊好看,仿佛裏面的香氣就要飄出來似的。不知怎地,我特別喜歡到芝麻地裏玩,從開花到結莢,看著芝麻桿從小變大,從矮變高,看著芝麻葉從青色變成黃色。到了這個時候,我便巴望大人早點去收割,把一粒粒黑不溜秋的小不點從莢子裏搗鼓出來,然後又盼望母親早點放到鍋裏去炒熟,研磨成粉,拌入紅糖或白糖,還未吃到嘴裏,就聞到那股濃濃的芝麻香味,吸入鼻孔,進入味蕾,縈繞於心,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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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香自山間來。據父親講,芝麻種植時間從5月份開始,遲早不一。小時候記得父親和爺爺也很愛種芝麻,把老屋周圍的山地和田邊地角都種上了。到了開花時節,那一串串芝麻花朵形似喇叭,顏色有白色有粉色,以白居多。從下往上,一節多朵,節節盛開,而且開花與結果同步,花中見莢,花莢並蒂,把枝幹緊緊包圍,呈現一種團結向上的具象。桿子一個勁兒往上長,這就是所謂「芝麻開花節節高」的由來吧。

芝麻開花蜂飛舞。別看小蜜蜂,它的觸角最靈敏,只要哪裏有花開,哪裏有花期,蜜蜂就會去奔赴。盛夏的山野田地,開花的植物本來就不多,蜜蜂采蜜的難度增加了。晨光初露,芝麻花朵盛開,花朵上還沾著一滴滴晶瑩的露珠,小蜜蜂們就在花間嗡嗡飛舞,熱熱鬧鬧地采花奪蜜了。原來芝麻花開,是養蜂人苦苦尋覓的一種蜜源呢。

芝麻生命力旺盛,不管是貧瘠的沙地,還是荒灘山地,撒下去一小撮芝麻,準能茁壯成長。老家山地多,連片種植少,普遍種在零星旮旯地頭,偏偏最為適宜。要是在新開的山地裏燒上一些草木灰,深挖細翻之後,那泥土裏有了一層自然的土雜肥,種起來的芝麻一定是非常粗壯的了。這是山裏人慣用的做法,可以燒死一些蟲子,可惜現在禁止焚燒了。芝麻葉茂盛的時候,會長一種蟲子,長長的形體,外表呈綠色,專吃芝麻葉子。它的名字就叫芝麻蟲,我葉見到過,有小孩子的手指那麽大,在葉子上蠕動著,葉子就被咬破了,出現了許多的葉孔。小時候我最怕芝麻蟲,一看就毛骨悚然。父親的膽子大,剛開始時,用手去捉掉,後來就用藥防治病蟲害了。

那時一般農家不會種的太多,主要是把芝麻作為糕點香料,為逢年過節做自用。我們那兒一年有兩個節日,是少不了要用到芝麻的。一個是重陽節的風俗,幾乎每家每戶都要打麻糍,必然要用到芝麻糖,這是祖上沿襲下來的習俗。另一個是過年做米糕。米糕也有兩種,一種是白米糕,這種不用芝麻;另一種是芝麻糕,就需要拌入芝麻糖。如果自家種了芝麻,做芝麻糕就很方便了。芝麻糕的檔次要比白米糕高的多。正月裏,有拜年客來,主人大多會拿出芝麻糕來招待客人。

當秋風吹起,那些芝麻葉子漸漸發黃,那些芝麻莢的肚子也漸漸鼓囊,我急忙問父親,我們地裏的芝麻可以收割了嗎?父親說,還要再等等。兒時覺得,這成熟的過程多麽漫長。我好像明白了,不是大人有耐心,而是成熟需要等待。終於等到收割芝麻的那天,我興高采烈地沖在前面。先看大人的收割動作,再上陣動手。其時,芝麻桿上原先綠色的芝麻葉,大部份被秋風染黃雕落的所剩無幾,裸露著的芝麻莢是那樣飽滿,有青色的,有黃色的。筆直挺立在地的芝麻桿,像是在等待著主人的檢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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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割芝麻是個細活,必須小心翼翼。左手握緊,右手刀剪,用繩子或稻草紮成小捆,放在畚箕擔裏。整個過程要輕拿輕放,以免抖落了芝麻。收割完畢,一般都要挑回家放在門口曬。我曾經看見有兩種曬法,一種是把芝麻直接曬在竹簟上,一種是把芝麻三捆、四捆交叉斜靠樹立在竹簟上曬。其實,原理都差不多,都是把芝麻莢曬裂,讓芝麻掉在竹簟裏。早上曬出,晚上收回,頗費工夫。父親說脫芝麻也是細活,不是一天就能完事的,曬一天,用手去把一捆捆芝麻連桿輕輕地碰幾下,那黑乎乎或白色的芝麻就「沙沙」地掉下來。

我很好奇,也學著大人的方法,在輕輕搖動已經開裂的芝麻,那些芝麻便同樣落地。我用沾過口水的指頭,粘了點芝麻放到嘴巴瑞咀嚼著,結果嘗到的是一股青澀的苦味。原來,幫忙是假,偷吃是真。那時有很多小孩都用這種方法「粘吃」過芝麻。雖然沒有放糖,但心裏已經有了香甜味。收割芝麻的日子,是幸福的。

只有到了重陽和過年這兩大節日,我才能真正聞到芝麻應有的撲鼻濃香。記得節前一兩天,母親就開始張羅了。先是洗凈芝麻,接著是涼幹,去掉水份,然後放在鍋裏炒熟。柴竈的火不能燒得太旺,火候要掌握好。否則,芝麻就會被炒焦了。芝麻炒好要磨粉。打麻糍和做糕,都要用到芝麻粉。那時除了家裏能研磨芝麻,還有當地的衛生所也能研磨。衛生所裏那個煉藥用的不繡鋼器皿,是煉芝麻粉最理想的容器。那段時間,衛生所便門庭若市。我也去衛生所裏煉過幾次,走進去裏面擠滿了煉芝麻的人,大家都在排隊等候。家裏有急事的人,就會不住地催促前面的人,快點磨,快點磨,不要耽擱時間了。但早去反而不好,先要清洗器皿,最好是前面剛剛有人煉過芝麻,那就不用擦洗了。最方便的還是放在自家石臼裏研磨,那樣可以將芝麻打磨的細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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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中秋節,我到市場買月餅時,對芝麻餅情有獨鐘。我們那兒有一種叫「邵永豐」的麻餅,味道極好,號稱「百年老字號」,每年我都會買幾筒來,要麽自己吃,要麽送父母和親友。哪怕是平時,也喜時買點小麻餅當零食,或許這是一種芝麻情結吧。

時過境遷,時代變遷。收割芝麻的歷史早已過去。如今老家很少有人種芝麻了。現在物質太豐富,種種收收工夫大,不如到市場上去買一點更方便。我家也同樣,年邁的父母尚能在家門口的種點蔬菜自給,已經很了不起了,要是因為種芝麻而損身體,那真的就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了。

近日回鄉下老家,看見路邊鄰居地裏的芝麻長勢喜人,芝麻葉已泛黃。又到秋收芝麻時,我仿佛聞到了濃濃的芝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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