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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投即中!33歲「土博」任985副教授

2024-02-08教育

文|【中國科學報】記者 孟淩霄 孫滔

當追問二年級研究生如何分辨家蠅雌雄的時候,33歲的中國農業大學副教授武寧寧似乎才是求知的學生。她的好奇心是與生俱來的。

今年1月,武寧寧正式入職中國農業大學剛好3個月,她的研究方向是昆蟲抗藥性前進演化。

回憶起科研成長道路,武寧寧慶幸自己的幸運:本科畢業於一所地方普通「雙非」高校,在國內研究所和頂尖高校完成了博士和博後階段的科研工作,沒有任何海外留學、博士後經歷,順利入職「985」高校成為一名副教授。

武寧寧告訴【中國科學報】,「雙非」「土博」並非求職者的劣勢,自己唯一的秘訣是樂觀的心態和不懈的努力。當然,入職並不意味著暫時的放松,而是新的起點。

武寧寧在北京大學標本館

100%成功率:只面試一所高校

2022年11月,中國農業大學植物保護學院釋出了一則招聘通知。

這是武寧寧一直心儀的就業高校,其中高層次學術崗中的「優秀人才」正是她的求職目標。早在博士剛畢業時,她就經常對照自己與該校招聘細則的差距。

看到這則招聘通知時,武寧寧正在北京大學張蔚實驗室從事博士後研究,她已經發表了3篇高水平研究成果。在張蔚的鼓勵下,武寧寧開啟了找教職之路。

與許多求職者「海投」的策略不同,武寧寧借鑒了論文投稿的方式,計劃先從最想去的中國農業大學開始申請,如果被拒絕,再考慮投遞第二家、第三家。

乍看之下,這種「投論文」式找工作法不合常理,也不如「海投」高效。但在武寧寧看來,海投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且嘗試的不一定是與自己專業方向匹配的高校;如果頻繁收到拒信,也會打擊求職者的自信心。

在許多求職者看來,武寧寧的履歷有兩個「致命傷」:一是本科畢業於「雙非」高校,二是她沒有任何海外留學經歷。

對比武寧寧讀博時期的兩位室友,她們分別去了美國哈佛醫學院、麻省理工學院深造。武寧寧並未因此心態失衡,在與室友和國外科學家交流時,她從未感到落差與隔閡。

在她看來,出國不是目的,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可以快速成長的科研平台才是最重要的。綜合考慮下來,武寧寧選擇了北京大學張蔚課題組。

博士後期間,武寧寧與美國波多黎各大學教授Riccardo Papa和比利時魯汶大學教授Steven van Belleghem保持長期密切合作。由於長期的合作產生了深厚的信任,武寧寧因此受邀為波多黎各大學的學生進行遠端線上授課。

「我並不覺得‘土博’是一個缺陷,相反,只要保持開放交流的態度,在世界各地做科研都能獲得成果。」在武寧寧看來,只要自身成長到了一定階段,是否有海外留學經歷並不重要。

武寧寧的自信是對的。在中國農業大學的面試中,武寧寧並未被問及第一學歷和海外經歷的話題。學校需要有前進演化背景和昆蟲適應力研究經歷的博士,武寧寧正是那個天選之人。

中國農業大學的學術崗位評議是在2023年3月進行的,當年4月12日,學校人事處就公布了透過人員名單。這是她短暫的求職季中,唯一面試的高校。

尖峰嶺捕蝴蝶

適應「市場需求」

回顧求職之路,武寧寧總結了一條秘籍:符合就業市場需求。

她介紹,中國農業大學是許多求職者的「夢校」,競爭往往異常激烈。在同一崗位的面試候選人中,有許多手握多篇論文的競爭者,但面試官關心的問題是,你以後的科研計劃是怎樣的、如何做好從模式昆蟲到非模式昆蟲的切換、是否能夠獨立開展教學工作,以及對農業昆蟲研究有沒有自己獨到的想法或理解。

武寧寧脫穎而出的一大原因是,她的研究方向與學院的學科發展方向契合,她從基礎研究到套用研究的銜接潛質更是一大優勢。

本科時,武寧寧並沒有一個清晰的研究方向,只是報考了自己心中「做科研最好的地方」:中國科學院。在中國科學院上海植物生理生態研究所(現中國科學院分子植物卓越創新中心),武寧寧成為剛剛回國的研究員詹帥的「開山弟子」。在詹帥的指導下,武寧寧正式開啟了昆蟲適應力前進演化研究。

武寧寧介紹,博士時期她的研究物件是外來入侵生物美國白蛾,而博士後時期在北京大學張蔚實驗室研究蝴蝶擬態機制。

在北大做博士後期間,武寧寧參與了多次野外工作,包括西藏墨脫、海南五指山和尖峰嶺等地區,她還給自己起了一個好聽的別稱:「燕園1號蝴蝶獵人」。

野外科學考察和采集是一種能夠全面鍛煉能力的活動,尤其是野外觀察能力、團隊協作能力、解決問題能力都得到了鍛煉和提高,這些都是從博士後向獨立科研工作者轉變的關鍵。

武寧寧(左一)在西藏墨脫野外考察

北大的科研環境一直以來都以自由、開放和包容著稱,共享交流的科研氛圍、大家一起交流申請基金的經驗、有很多參加國內外會議的機會,等等。武寧寧緊緊抓住每一次交流的機會,積極申請各種校內外的基金專案,努力展示和鍛煉自己,這些經歷都為今後的科研工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如今,入職中國農業大學後,武寧寧已經習慣了和農業昆蟲打交道。她的日常工作不僅包括在實驗室飼養昆蟲、進行分子實驗、分析組學數據,還需要下田采集昆蟲、調研農蟲危害現狀。過去的研究對基礎研究的價值更多,而現在研究小菜蛾、小麥蚜蟲等,對農業生產有更多指導和套用價值。研究物件雖有差異,但好奇與熱情一如既往。

「一個最典型的變化,就是過年回家怎麽跟親戚朋友解釋我的研究。」武寧寧笑道,「以前解釋了半天理論、機制,家裏人還不太懂我在做什麽;現在只要說我幹的是防治害蟲,家裏人就明白這是很重要的事。」

去年12月,武寧寧在新加坡參加第三屆AsiaEvo學術會議時,恰好遇見博士時期的導師詹帥。武寧寧精靈師介紹,自己到了新環境,也在努力適應新的研究方向。

「我們可以向昆蟲‘取經’。」導師詹帥告訴武寧寧,「昆蟲個體小,不起眼兒,但在地球上生存卻很成功。看上去它們總是能很快地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其實這是和新環境適配的族群保留了 下來,不適應的被淘汰了。」

武寧寧博士畢業,左一為詹帥

非升即走?不如把握當下

對於像武寧寧這樣的「青椒」來說,入職並不意味著暫時的放松,而是新的起點。

不少高校有「非升即走」的要求,對新入職教師設立5年考核期,對青年教師聘期內教學任務、主持的科研專案、申報的人才專案、發表署名單位論文、申請的發明專利等有嚴格要求。

武寧寧坦言,其實自己身邊也有為考核要求、為科研成果睡不著覺的朋友。

也許是跟觸手可及的土地、動植物打交道的緣故,中國農業大學的同事們普遍沒那麽焦慮,他們每天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其他一切都順其自然。

「對於我個人而言,我希望這幾年先努力做好自己,再考慮能否完成指標。」在她看來,「青椒」最想促成的其實是一種良性迴圈:如果工作做得好,能夠發表文章,可能申請基金就會更容易;有了基金經費的支持,也能更好地開展科研工作,培養更多學生。

在講述這些行業規則時,武寧寧臉上只有恬靜的微笑,這種沈靜讓人心安。這種不焦慮的心態,在當下科研群體中尤顯珍貴。

「今天就有那麽多值得探索的問題,哪裏有時間焦慮明天?」武寧寧說,這種心態來自對當下具體事件的把握,科研生活確實是艱苦的,所依靠的往往不是物質激勵,而是由內而外的驅動力。

在生活中,武寧寧是一個物質欲望不高的人。她自嘲在科研以外,自己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她不明白現下時興的「知識分子穿搭」和「格雷系」,在需要社交的場合總扮演「資深i人」,但在談論到實驗室那些可愛的小生命時,武寧寧的眼裏有抑制不住的神采。

科研閑暇,她最愛逛的地方是博物館、動物園和標本館,而這些場館大多免費。在北大做博士後工作時,她最常去的是北大標本館,雖然面積不大,但從生科樓散步就可到達,這裏擁有近5萬份生物標本,其中不乏珍稀物種。

「一只小小的昆蟲標本,藏著無數神奇的生命機制。「武寧寧興奮地說,觀察這些標本時,她總會想象標本曾經面臨的自然環境、繁衍生息的行程,以及這一物種在前進演化過程中面臨的挑戰,為適應環境作出的改變。在她看來,這些記錄著小生命前進演化史的場館,簡直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

這些探索的快樂,背後是無止境的科研付出。

「熬夜工作大概是每一個科研工作者的必經之路」,武寧寧也常常因為做實驗、寫論文、寫基金而熬夜。多數時候,每天要在實驗室工作十幾個小時,甚至有時還得睡在辦公室,只為半夜起來開國際會議。

科研的付出是否值得呢?

武寧寧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只講了一個故事。

兩年前,武寧寧在北京大學做博士後工作時,正值疫情封閉式管理。她和導師張蔚選擇留在學校做實驗,因此同住在學校賓館。白天做實驗時,兩人都是「只卷自己,不卷別人」的科研夥伴;夜間,武寧寧卻發現導師溫柔的另一面。

北京大學張蔚(左五)團隊

那時,武寧寧看到張蔚每晚下班後,都要和女兒影片,了解每天幼稚園發生的趣事、老師布置的作業。在小小的螢幕面前,張蔚向女兒展示親手制作的昆蟲標本,並耐心地告訴女兒,「等我出去就能帶給你啦」。

那段隔離的日子裏,武寧寧真正意識到,對於女性而言,全情投入科研往往倍加艱辛,但支撐著每一位科研工作者前行的,是一種純粹的、無關物質回報的熱愛。

「科學探索沒有捷徑,得是怎樣的熱愛,才能讓人心甘情願這樣付出?」武寧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