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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邂逅所得

2023-12-07收藏

美是邂逅所得,是親近所得。——川端康成

欣賞一件美好器物的過程,是心與器之間無言的溝通,是人與器審美的互相取悅。有的如邂逅相遇,一見傾心;有的如老友故知,會心萬載。嶺上雲,隴頭梅,山間琴,盞中茶,只能相與知音,否則便是對牛彈琴。器物之美,是無聲的自薦;是自持的風流;是幽獨的相待。


空間氛圍

感受器物之美的前提是與器物親近。如愛山水者,常稱自己有「泉石膏肓,煙霞痼疾」,山水悠遊間,與風景做著靈魂的對話。蘇東坡閑坐亭中說:「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我們只有將器物放在一個與我相等相融的地位,而不是相役取用的功利位置,才能真正覺知器物之美。所以,悟得「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莊子才能看到執著於「物我之辨」的惠子所看不到的人間大美。

每個器物有獨立的意義,但更需要放置在合適的空間才能綻放出美的光華。若寶珠要用精致的櫝來存放才能映襯其價值。

幾種格調氣韻相合的器物,構築出空間的意境。就像朋友喜歡的「 侘寂 」空間,是用樸素而安靜的器物組合,表現一種外表粗糙而內在豐盈的審美氛圍。器物與空間絕不是簡單的相疊相加,而更像是悅耳動聽的音樂。空間中各器物的意蘊相諧,不相妨礙。在整體中保留了「自我」的格調,而保留的「自我」又不能突兀如刀鋒。也就是說局部要精彩,但更重要的是局部要為整體服務。達到既「音聲相和」,又「光而不耀」的效果。

器物構築空間氛圍既不是多多益善,也不是愈簡愈佳。而是駕馭「有」與「無」的智慧。明晰空間要表現的主旨,然後用器物去表現,或孤美,或群美,豐饒其意蘊。老子說:「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三十根輻條匯集到一根轂的孔洞中,有了車轂中空的地方,才能實作車的功用。「輻條」象征著空間中實際的器物,「轂」象征著空間的主旨。而「輻條」多少匯集到「轂」,才能使車輪穩固,運轉自如,象征了人駕馭「虛」與「實」的能力。

正如造庭的禪師所說:「空間中一片石的增減也需要反復推敲,深思熟慮。」


物心相融

物性先於自我,要學會與器物對話,時常用細膩溫柔的心去感受器物的心音。古人說:「山水有清音。」清音就是山水之魂所發出的聲音,古人與山水之心相契,而體悟出的人間大美是不能道出的。陶淵明【飲酒】詩說「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也有詩說「流水高山心自知。」「忘言」與「自知」是拈花近禪的。


器物所表現出的美雖有感覺的差異,卻並無高低之分。煙雨濛濛,草長鶯飛,笙歌暖調,船出杏花影裏;萬川歸海,壁立千仞。風雪奇絕,胸懷吞吐宇宙。幽婉與豪邁之美,無分上下。器物之美也如是,不要因自我審美的局限或個人先天的喜惡而執於一端。人要有一顆包容的審美之心。也要努力時時精進,漸生頓悟之光,倏然萬川印月,一心天聽,恁時眼前自會另展一片境界。


同樣主旨的美,不應千篇一面,過於同質化的美,只是虛偽的模仿。美物抵心,器物能映照人心靈魂。插一瓶花,四時風雅可觀,主人心意可見。無論是色彩絢爛的喜悅之情,還是一枝橫斜的幽絕之操,此時瓶花就是主人傳達心意的媒介。美物心傳,共賞者可以從中產生審美的共情。

今人書房案頭,一方老硯,一拳舊石,一只古瓶,一疊黃宣,讀書人可以把玩品韻一生。正是由舊物那大美忘言,返古歸真的深致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