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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 驮篓

2024-01-03三农

前几日,回家探亲,发现父亲已将多年未用的驮篓拆散扔进了灶膛,化作熊熊烈火烧锅温炕了,也算是做出了最后的贡献了。

驮篓对于农村人而言也许并不陌生,对于城里人则可能比较稀奇。驮篓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农村的主要驮运工具。可能不同地区的驮篓材质、形状有所区别,但估计都是大同小异。

我们家的驮篓是用紫穗槐条编制的,紫穗槐我们那边的人俗称棉槐,是一种落叶灌木,多数高约两米左右,少数高度超过三米。大多生长于沟边、河堤上,属于自然生长,因其柔软坚韧而被作为编制筐篓的绝佳材料。

胶东地区的驮篓是有左右两个深篓,由中间的横篓连接,主要放置在自行车上使用,至少我只见过在自行车上使用,其实,想来也是可以放在驴马一类牲畜上使用,但是我没见过。

我们家的驮篓应该是我们家的功臣。上个世纪80年代左右,父亲就是靠着这只驮篓和一辆大金鹿自行车让我衣食无忧,甚至于享受了略好于小伙伴们的经济生活。

爹的驮篓主要是用来贩卖蔬菜。那个时候,交通运输不像现在这么方便,更谈不上物流了,而信息的交流也不发达,所以就滋生了一种崭新的谋生方式,就是菜贩子。

那个时候的菜贩子不像现在的菜贩子,现在的菜贩子多数是指市场的零售商贩,从蔬菜批发市场批量购买蔬菜,然后到各个菜市场加价售卖,基本上不会出现蚀本现象。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后,这种贩卖却有赌博的性质。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初期,胶东地区已经开始有人利用薄膜大棚等反季节种植蔬菜等,尽管种类较为单一和雷同,多数以韭菜、蘑菇、蒜苗等为主,但是也算是市场繁荣的体现。而且,往往这种种植呈现聚堆的模式,一家种植有利润就会带动周围邻居种植。在那个交通运输比较原始的年代,聚集型生产往往带来销售的困境,因此菜贩子应运而生,爹就是其中一名菜贩子。

爹贩菜很简单,就是早一天下午去二三十里远的地方批发一种或两种新鲜蔬菜,往往是蘑菇或者韭菜一类的。第二天一早再去周边十里八乡的集市零售,靠的是价格差,赌的是集市上同种类的菜量少,赚得就是辛苦钱了。一驮篓装满了有二三百斤,必须一个集市出手,否则菜就不新鲜了,价格自然就大打折扣,而本身的利润空间也不过就是几分钱,所以,卖的力气,也卖的是运气。

记得一个寒冬腊月,春节已经近在眼前,爹狠狠地装了一驮篓韭菜,足有叁佰多斤新鲜水灵的韭菜,为了保暖把我们平时都舍不得盖的新棉被都盖在驮篓上,唯指望第二天卖个好价钱。

第二天凌晨四点爹就出发了。爹的个子矮,身体也单薄,所以叁佰多斤的韭菜对于爹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顶着西北风,冒着零星的小雪,爹义无反顾也充满希望的出发了。

中午,娘做好饭等着爹回来。12点了,爹没有回来;13点了,爹还没有回来;14点了,爹还没有回来;15点了,爹还没有回来;16点了,爹也还没有回来。饭热了凉,凉了热,反反复复,娘也一遍遍跑到道边翘首等待。按理说,最晚14点爹就该到家了,但是依然没有爹的身影。询问赶集回来的乡亲,都说集早散了。

娘不由得着急起来,娘担心爹过铁道出了意外,娘担心爹路上遇到车祸,娘担心爹自行车坏了,娘担心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但是,依旧没有爹的身影。娘只能一次次站在道边遥望,希望看到爹那单薄的身影。

爹是在傍晚回家的。爹说,今天集市上的韭菜臭了大街了,集市上有十几份的韭菜,互相压价,而且都没有售罄。爹为了不折本,早早的就离开集市,下乡售卖了。所谓的下乡,就是到各个村庄走街串巷的卖。早饭没吃,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甚至一天都没有喝一口热水。

晚上爹坐在炕上算账,算来算去,满满一驮篓韭菜折了十几元钱。十几元钱,在现在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小钱,但是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很大数目的钱,尤其是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而言。一晚上,爹都抑郁寡欢。

第二天凌晨3点,爹再次出发,空着驮篓去批发蘑菇再赶到集市售卖。

贩卖各种菜蔬,总的来说是有利润的,其利润对于农民而言应该算是不菲的收入。依靠那个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的自行车,依靠这个破旧而常见的驮篓,依靠爹单薄矮小的身材,我的童年基本上衣食无忧,而且爹还给驮回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这可是村子里的第三台电视机,在当时绝对属于轰动性的存在。因为村子的第一台电视是县里表彰村委奖励的,第二台是村里首富的,第三台就是我们家的。

爹靠着驮篓养家,挣了几个辛苦钱,也落得了一身的病痛。爹现在胃不好应该就是当时饥一顿饱一顿的后遗症,而爹腰椎间盘突出似乎也是当时过分体力付出的结果。

驮篓虽然不在了,但是那份记忆却永远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