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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我到陕西当麦客,陌生大伯给我几件新衣服,翻开口袋后我哭了

2024-06-06三农

文:王叔 素材提供:张利斌

我叫张利斌,现年52岁,是兰州一所医院神经内科的主任医师。

每年夏收时节,我都会专门请上两天假从兰州坐车到陕西凤翔一个名叫赵家堡的小村子转上一圈。从1994年开始直到今年一直持续了三十年,在我看来,凤翔之旅似乎已经成了和过年一样重要的节日。

我是土生土长的宁夏固原人,在陕西凤翔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故交,更不是因公出差,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我对赵家堡这个小村子魂牵梦绕?

这一切都得源于30多年前我当「麦客」的一次经历......

1972年,我出生在宁夏固原,我排行老大,家中还有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弟弟。

1988年,16岁的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县城一中。为了跳出农门,高中三年期间,我加倍努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但就在1990年4月份,父亲因为在干活时出了意外。为了给他看病,母亲不仅花光了家中积蓄,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为了还债以及给父亲治病,学习成绩不算太好的弟弟便辍学跟着别人当起了小工,我见母亲和弟弟为了这个家整日整夜地操劳甚是辛苦,便在五月份也放弃了高考。

母亲虽说有些不忍,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往年的这个时候,父母都会跟着同村的其他人到陕西给人家割麦子,靠自己的辛勤劳动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

今年因为父亲卧病在床不能干活,母亲便计划一人前往。

我怕母亲一个人在外吃苦,便提出与她同行。

我本想这就是一段普通的「麦客」之旅,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改变了我的一生。

炒面、晒干的馍、烂棉衣、破被子、镰刀、刀刃、磨刀石......

5月20日这天,安顿好弟弟和父亲之后,母亲便带着我朝着汽车站去了。

来到汽车站的时候,汽车站里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麦客」,这些人虽然长着不同的面孔,但却有着相同的装束:头戴一顶草帽,腰挂一把镰刀,肩上搭一口袋,这也就是「麦客」的标配。

挤上公共汽车后,汽车沿着银平公路很快来到了平凉,在平凉又上来了一拨「麦客」,随后便沿着宝(鸡)平(凉)公路南下到了宝鸡。

来到宝鸡后,我和母亲本来是想跟着同村的乡亲往西而去的,但因为我身体单薄来到宝鸡后就发了烧,遂没有成行。

在宝鸡待了两天高烧退去之后,母亲不敢再往远处走了,随即决定前往凤翔试试运气。

5月24日这天一大早,我和母亲就搭上了前往凤翔的公共汽车。大约不到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凤翔县南关汽车站。

刚下汽车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人来把我们接走了,很快我们就来到了一个名叫赵家堡的小村子。

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我和母亲还有一同前来的十多个「麦客」就等了起来,等家中有需要割麦子的主顾前来选人。

站在一众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看上去孔武有力的「麦客」中间,瘦小的母亲和身体白净的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眼看身边的「麦客」一个个都被叫走了,我和母亲不由得着急了。

但着急又有什么用!花一样的钱谁不想用干活麻利的人,换做是自己也不想用老弱病残!

八点多钟的时候,天色渐渐黑了,我和母亲便计划先在这里将就一晚,要是明天早上还找不到活我们就计划到别的村子碰碰运气。

吃了几口炒面后,我便靠着槐树躺下了。

大约九点多钟的时候,一个黑影从远处骑着自行车朝着槐树走了过来。

见黑影越走越近,母亲马上起身朝着黑影招呼了起来:「大哥,需要人割麦吗?」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眼镜,一看就像是个识文断字的人。

来人朝着母亲看了看,又朝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家里倒是有四亩麦子需要收割,可你们这能行吗?」

听男子这样说,母亲赶紧说道:「能行!大哥,你别看我是个女人,可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咱虽不敢说比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强,可至少也不比别人差。」

「是吗?大妹子,看你也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就你们吧。」

见男子答应了下来,母亲顿时长长地出了口气:「大哥,真是多谢你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下,等明天早上你再过来叫我们到地头干活就行了。」

「那怎么行?这里可不比其他地方,后半夜可冷了。走吧,跟着我到家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吃了饭咱们再去地里干活。」男子说道。

「这......这不太好不吧?快别麻烦了!」母亲推辞道。

「大妹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家那口子还在家呢,家里就我们两口子还有一个孩子,西屋也正好空着,你们两个到西屋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好干活!走吧!」

一般来说,「麦客」给主人家干活从不在主人家住宿,常常考虑到自己割麦后卫生差,所以常常在屋椽下、街道路边、树下等席地而睡。母亲之所以这样说,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

但在那人的极力劝说下,我和母亲只好来到了他家。

在去往他家的路上,男子便和母亲闲聊了起来。

从男子口中得知,他姓赵,是镇中学的一位物理老师,有两个孩子,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平时家里就只有他和妻子还有上初中的女儿在家。

大约六七分钟后,我和母亲就来到了赵伯家中。

一进院子,赵伯就冲着屋里喊道:「翠兰,赶紧把西屋收拾出来,来客人了!」

话音未落,赵伯的妻子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在见到我们母子俩的那一刻,翠兰大娘愣了一下:「大妹子,你这一个女人家怎么也跑出来受这份苦?」翠兰大娘一边说一边拽着母亲就往屋里走。

「哎!没办法呀!」因为刚见面,母亲并没有把家里的那些烦心事告诉他们,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话中间,翠兰大娘已经把母亲请到了东屋:「大妹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把西屋拾掇拾掇。」

见翠兰大娘要开始忙活,母亲连忙说道:「大嫂,别麻烦了,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说完,母亲便跟着翠兰大娘忙活去了。

在母亲帮着干活期间,我便在东屋等了起来。

不一会儿之后,西屋便拾掇了出来,我和母亲连忙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放到了西屋准备休息。

就在这时,翠兰大娘又走进了西屋。

「妹子,来赶紧洗洗手出来吃饭!」

「嫂子,我们刚吃了点,现在还不饿。」母亲推辞道。

「我还不知道你们吗?就简单吃两口炒面,那东西哪能撑得住饿?赶紧的,今天晚上好好吃上一顿睡个觉,明天你还要干活呢?」说完,翠兰大娘便又把我和母亲拽进了东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坐!我们家那口子这几天学校有事就回来的迟了些,我们一家都还没吃饭呢。」翠兰大娘笑着说道。

母亲还要推辞,却听赵伯说道:「妹子,你们娘俩大老远的从宁夏跑来帮我们收麦,这就是贵客,不要说帮我们收麦子来了,就是路过咱们也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走!」

也不知道是赵伯两口子特意准备还是他们家的条件要好上一些,四个菜中竟然有三个都是肉菜。对于这几天一直在啃膜片和炒面的我来说,光饭菜的香味就差点把我的哈喇子勾出来。客气了一番之后,我便大口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过了三十多年,那饭菜的香味我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吃罢饭之后,母亲帮翠兰大娘收拾碗筷,而我则在一旁看着赵伯的小女儿香儿写起了作业。

或许是遇到了难题,香儿一直在那里抓耳挠腮。赵伯见状,连忙上前就要给她解释。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香儿却把双手捂在了耳朵上:「我不听你说!」

见女儿如此调皮,赵伯也就没再坚持。

但过了大概有十多分钟,香儿依旧没有把题解出来。

「从A点往对边做一条辅助的垂线不就解开了吗?」看着翠儿在那里不停地唉声叹气,我随口就说。

经过我的这一指点,香儿很快就把那道题做了出来。

「大哥哥,看不出来,你学习还挺好的嘛?」香儿做完题后很是开心,随口就问道。

听她这样问,我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时,赵伯也问道:「刚才我就一直有个疑问,因为咱们是头次见面我也不敢多问就一直没开口,妹子,这前来收麦的女人我也见过不少,但大都是夫妻一起来的,母子相跟着出来的也不是没有但很少,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学生,你也别怨我多嘴,你们家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听赵伯这样说,母亲不由得低下了头低声抽泣了起来:「哎!我们家那口子不久前因为干活生了病,因为看病欠了不少玩饥荒,为了还债,大儿子没参加高考就跟着我出来受苦来了,要不是没办法,谁肯让孩子跟着受这份罪呀?」

「可惜了!妹子,你也别难过,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忍忍就过去了。倒是孩子上学的事情马虎不得,要我看,有条件的话还是得让他去上学呀!」

听赵伯这样说,我不由得落泪了,随即哭着跑回了西屋。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母亲也回来了。

那一晚,不知道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是因为刚才听了赵伯的话受了刺激,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起了床。

等我们起来时,赵伯两口子已经把饭准备好了。匆匆吃完饭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和母亲便跟着赵伯来到了地里。

因为以前一直在读书,那时的我虽然偶尔也帮着父母干活,但都是零敲碎打的,看着眼前一片金黄的麦子,我有点被吓住了。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母亲已经开始干起了活:左手拢麦,右手挥舞镰刀,只听「刺啦」一声,一大把麦子便被母亲牢牢地攥在了手中,把手中的麦子放到身边后,母亲又开始重复起了刚才的动作,没多久,母亲就把我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按正常来说,一个壮劳力一天至少割一亩多地,但像我和母亲这样的「麦客」,两个人一天能割一亩半就算不错了。

到中午时分,为了赶工,我和母亲就在地里简单吃了口饭。到下午时,赵伯也赶了回来帮忙干起了活,直到天黑才勉勉强强把两亩地割完。

忙活了两天之后,赵伯家的四亩小麦才全部收割完。

割完麦子后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钟了,我和母亲本来打算拿好工钱之后就离开赵伯家,但却被赵伯拦了下来。

「已经九点多了,你们母子俩到哪里去?今天还是住在我家!这样,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已经和不少村民都打了招呼,听说你们的情况后,乡亲们都把麦子给你们留了下来,就等着你们去收割呢。这几天你们就住在这里,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就来我家睡觉。不休息好的话第二天哪能好好干活?」

听赵伯说已经把活计给我们联系好了,母亲和我很是高兴,连忙对着赵伯道谢起来:「大哥,真是多谢你了,你给我们联系好活计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再打扰你们?」

「妹子,快别这样说,出门在外谁也挺难得,况且你还是个女人,就这样定了。」翠兰大娘一边说一边80块钱拿了出来塞进了母亲的手中。

1990年的时候,麦客收一亩地的价格大约就是15-20块,像我和母亲这样的半劳力割一亩地的价钱最多也就是15块钱。

「嫂子,怎么这么多钱?我不敢收!」说完,母亲就拿出了三十块。

「拿起来吧!妹子,我们家虽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但也要比你们家的日子好过一些,钱不多,就当是给我家大兄弟买点营养品吧!」赵伯叹着气说道。

听赵伯这样说,我和母亲都落泪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赵伯家吃过饭后,他便带着我们来到了下一户要割麦的主家地头。

「二牛哥,这母子俩也是可怜人,干活可能慢点,但人实诚,多招呼着点!」临离开时,赵伯还不忘吩咐主家。

「你就放心吧,来到咱们这里就像是到了家一样!」

也不知道是赵伯专门打了招呼还是赵家堡的村民生来就淳朴善良,在赵家堡的接近十天时间里,我和母亲受到了乡亲们的格外关照,吃的就不用多说了,令我们感动的是,每家每户都会按壮劳力给我和母亲结算工钱,并且都会多给五块十块。

在赵家堡呆了将近十天后,村子里的麦子都收完了,我和母亲便要离开。

临离开时,为了感激赵伯一家对我们的照顾,母亲特地拿出了五十块钱,但赵伯却说什么也不肯收。

「妹子,你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来!明年我还等着你来!不过,我有个要求,既然孩子学习不错,那就继续让他上学去吧,明年我可不想再看到他跟你一起来了!」赵伯说道。

「孩子,快给你赵伯磕个头!」母亲含着泪对我说道。

我刚要跪下,赵伯却一把把我拦了下来。

为了赶着去下一个地方,赵伯特意找了个人骑着车把我和母亲送到了公路上,直到看着我和母亲上了汽车,他才转身离去。

看着赵伯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哭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和赵伯、和这个名叫赵家堡的小村庄结下了不解之缘。

离开宝鸡后,我和母亲一路北上又去了好几个地方,直到一个多月后,我和母亲才回到了家中。

离开赵家堡的时候,翠兰大娘特意给我们装了几件衣服,因为在路上忙着收麦,我们就没有打开仔细看,直到回家后,母亲才把衣服拿了出来。

在一个口袋里,母亲翻出了500块钱!

不用问,这钱肯定是赵伯悄悄放进去的!

「好人呐!大毛二毛(我和弟弟的小名),你赵伯对咱们家的好你兄弟俩得记一辈子!不光是赵伯,咱们这一路下来,有多少好心人帮过咱们,咱们可都得记在心里呀!」母亲含着泪对我和弟弟说道。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笔钱再加上割麦赚下的钱,母亲还完了饥荒,剩下的钱又给父亲看了病。

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父亲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父亲能干活之后,我又重新上了学。

第二年,也就是1991年,我参加了高考。

在我上大学期间,父母又去了两三回赵家堡。得知我考上大学之后,赵伯很是高兴,还特意给我包了五十块钱的祝贺红包。

随着联合收割机的出现,麦客逐渐退出了市场。在1994年,当父母再次来到赵家堡时,赵伯家的麦子已经用机器收割了。

但即便如此,赵伯还是留着父母在家住了一晚。

或许在赵伯眼中,父母早已不再是他们受雇的麦客,而是已经成了远方的朋友。

1994年我大学毕业后便来到省城的一家医院当了一名医生,在1995年夏收时节,我特意请了三天假带着父母来到了赵家堡。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赵家堡虽然待了只有短短十天时间,但那里却成了我心中的一份牵挂。

此后的三十年时间里,去赵家堡住上几天成了我每年必过的一个假日。

谨以此文感谢那些曾经为生计而奔波的「麦客」,「麦客」付出的是汗水,收获的是沉甸甸的麦粒,正是有了他们的付出,金黄的麦子才能颗粒归仓。

他们给大地留下的,不仅是汗水和麦穗,还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我还要感谢那些雇佣「麦客」收麦的乡亲们,他们善待「麦客」、尊重「麦客」,正是有了他们的淳朴善良,「麦客」才能得以存活了几十年。

「麦客」这个行当虽然消失了,但吃苦耐劳淳朴善良的精神却永远存在......

声明:文章来源于生活,部分情节虚构处理,请理性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