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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风月」三公的老油坊,那可是我人小鬼大的童年圣地(一)

2024-01-07三农

文/一枕日红 图/老木子

(一)三公的蓝褂子

又是一年油茶飘香时!茶花正开,茶果成熟。我的思绪犹如展翅的鸟儿直飞往离别已久的故乡,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稚拙无知的儿戏,恍惚就在昨日。此刻,全汇成一帧帧梦想神交的画幅,由混沌变得清晰,渐入佳境。

我依稀看见,那棵虬枝苍劲的大樟树下,一溜青砖黑瓦围成的油坊四合院,屋脊错落有致,如午后赤膊对饮的老伙计,个个黑不溜秋,相互紧挨着。暖风拂过窗前,我似乎闻到了一丝茶籽油的味道,夹杂着香樟的气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油坊里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倌,年已花甲,却看不出有老态之形,声音洪亮,走路健步有声。他总是穿一身满是油渍的深蓝色粗布褂子,黑色的大裆裤,一条长长的汗巾绑缚在腰间,背后还斜插了一根紫褐色的旱烟筒。清瘦的脸庞上,一双浓眉大眼睛,一瞪,很是威严。但我从不怕他,因为他是最疼我的三公,亲外公的二弟。

我外公兄弟仨,亲外公打从我在人间第一次睁开眼,就没见过。二公呢,则是去外村做了上门女婿,成别家人了。幸好,我还一个三公,他可是我生命里最厚重的人!

三公,触及我灵魂深处的字眼。从小我就一直赖着三公,他给与我的关怀,连父亲都自愧不如。在我残存的记忆中,三公的蓝褂子犹如一个代指的符号,总是让我一看到就觉得特可亲。我不曾记得他除了这样的装束还穿过其他什么衣服,以至于现在倘若在街上碰到穿蓝色外褂的老人都会有点情不自禁的想念。这种想念是要命的,五味杂陈。没有经历过的人,或许不会明白。

我父亲在较远的地方干着公差,平时回家次数也少。母亲兄妹五个,除大舅参军留在部队外,其他姊妹中就数母亲离外婆家最近。母亲一直都是病恹恹的,从记事起经常和父亲吵架,总说父亲外面有人。那时我不懂「外面有人」是啥意思,问过外婆,她只会唉声叹气。父亲每逢单位上放假归来,一定会带啥稀罕的好吃的,间或还有个可心的玩具。母亲总会把好吃的分出一半,打发我先送点去给外婆三公他们尝尝。

我在外孙里是最大的,三公没见过五姨的孩子,表弟出生晚。我从小就爱跟着母亲回娘家,却是和三公最亲了。听母亲说,我还不到半岁,一见到三公就欢实的不行,他不抱就瘪嘴,他一抱,立马乐开了花,那小腿腾空尤为蹬得欢。只要我不饿,谁抱我都不好使,就得找三公。

三公当然是巴不得了,他亦是出奇的喜欢我。只要一有空闲,他立马就会伸手抱着我,老顽童似的逗我玩,和我闹,而我所回馈的便是不停地亲他的脸。坐在他的大腿上,他自身便成了我的玩具,常常捏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扯他的胡子。三公那花白的胡子,很多时候犹如一片深秋的枯草,让人感觉有一丝苍凉。但他大多不去理会,可能是没时间,也没太多的心情,只一任地长着。这反倒很便于我揪在手里,三公笑说我欺负他,却又乐呵呵地承受着。至今,我坚信三公年青的时候一定长相英俊,仪表堂堂。

印象最深的要数三公那高高的肩膀,常常把我骑坐在上面,好不威风!他爱驮着我去村里热闹处溜达,看人下棋,或是谁家门前去摘桃扯枣。玩不了多久,我便趴到三公头上瞌睡起来,但三公从来不忍叫醒,只是改搂在怀里抱着。

三公那村庄叫皇圣庙,距离我家并不远,不到十里地,是个有上百户人家的古村落,祖祖辈辈全聚居在一座大山坳里,村口两山相夹,天然形成一道窄窄的关口,一条小河从村前弯过,河上有座石拱桥,便是通向关口的必经之路。出村口往西是一片茶园,紧挨茶园的就是那座老油坊。

等到自己能够撒腿到处乱跑后,只要母亲一忙活,我就自个去皇圣庙玩,就像是串一个远远的门。离开家往左拐个大弯,便是一条宽宽的大马路,直通皇圣庙村。路上难遇尘土飞扬的卡车,可无拘无束走到路中间去,听沙子在鞋底下咯吱咯吱地欢响,看路边的野花在柔风里左摆右摇。一会儿去逮收拢了翅膀停在枝头歇着的红蜻蜓,一会儿蹲在细腻的沙地里撩拨那正打着架的蚱蜢。放眼而望,世界一片五彩斑斓。等眼前突现一座石拱桥时,不觉间就玩到了那关口。兴奋的我只在门口与外婆打个照应,便朝三公家跑去。

三公在村里可是个大忙人,更是个大能人。但他的话极少,少到 一语千金的地步,以致 三婆老是骂他是个半天打不出个屁来的糟老倌。村里也有很多人说他脾气古怪,甚至不愿多与他挨近。但邻里之间有什么费劲活,需要帮忙,三公从不辞辛苦,全心全意去卖力。遇到红白喜事,更是走在最前头,似乎那个「大管家」的差事天下就他最在行。其实,话少不张扬的人,只是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隐藏在心里罢了。

那时的我真不懂事,不管三公多忙,一心就想着做他的跟屁虫。不仅特喜欢跟着三公,更爱在他家住。只要看到他,总会在他的身边蹭来蹭去。与腻他一起,我似乎找到了儿时快乐的源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