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尚荣：人生无暮年

人生无暮年不仅是对老年人的劝慰，也是对年轻人的真诚提醒、教导和召唤。

人生无暮年。这个命题成立吗？

还是先看几个例子吧。我们暂且不说大艺术家齐白石、黄永玉，他们晚年艺术创作不断，青春勃发；暂且不说语言学家周有光，他说上帝把他忘掉了，研究不止；也暂且不说文学家王蒙，90多岁了，仍然是「青春万岁」，他说文学创作无新旧之分，新作涌现。

我们说说教育家。陶行知走得比较早，但我们常说永远的陶行知，说不完的陶行知，他永存不灭光辉；陈鹤琴也高寿，在临走时还说，我爱儿童，儿童也爱我，一个长不大的儿童；被称为「教育家的教育家」的马相伯，他说「我是一只狗，只会叫，叫了一百年都没有把中国叫醒」，虽带着遗憾而去，叫醒中国的声音依然震响……这一批教育家都已离我们而去，给我们留下了背影，却让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的正面。他们的人生无暮年。

我对顾明远先生有切身感受。顾先生今年95岁高龄了，可他永远年轻。他是全国教学大师，是著名教育家，青春永在，创新永在，一直活跃在教育改革的第一线，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教育现场。用日本教育学家佐藤学的话来说：「顾老先生今年已经九十几岁的高龄了，但您的思维依旧如此活跃，您不仅面容看起来年轻，您的思维更加年轻，令我非常敬佩。」

我再讲顾先生几个小故事。一次大会，台上嘉宾沙龙，台下一位与会校长提问：「我们总是在分数、升学率与素质教育中徘徊，纠结、焦虑，不知怎么办才好？」会场一片寂静。大家不知说什么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没意思，那些固守己见的老话也说不出口。这也是我当时内心的想法。此时，一句话震撼了整个会场：「教师，应当有良心！」这是顾先生瞬间站起来，面对着整个会场在说，在呐喊。顿时觉得这句话震撼天宇。是的，只要有良心，只要人人都有良心，校长的问题是问题又不是问题。这就是知识分子的良心。

近日和佐藤学对谈，他们提出一个共同的概念：学习专家。这是两位教育家对创造未来的教师的期待。「学习专家」一下子把教师专业发展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中华文化史上曾有北宋张载的「横渠四句」，顾先生也有四句：「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没有兴趣就没有学习，教书育人在细微处，学生成长在活动中。」我们称其为「明远四句」，朴实无华，却直抵教育本质和核心。此时，顾先生的话还响在我们耳畔，振奋着我们的心灵。 顾先生是大先生，大先生一生无暮年。

人生无暮年是中国哲学中的重要命题：人生不朽。春秋时期，范宣子和叔孙豹为一个问题争论：人何以不朽？范宣子认为他可以不朽，因为他是权贵，一代代传下去可谓不朽。叔孙豹认为这不叫不朽，而是世袭；真正的不朽是：「太上首先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这就是载入史册的「三不朽」，这是精神的不朽、思想的不朽。教师是立德者、立功者，也是立言者。一生从教，躬耕教坛，默默奉献，应是不朽者。不朽者当然是人生无暮年，他们永远澎湃着生命的活力，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不断创造，人生便在灿烂美好的青春之中而无暮年。

「三不朽」让我想起了曹操的一段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年老的千里马虽然伏在马槽旁，但是它的雄心壮志仍然是能够驰骋千里；有远大抱负的人士到了晚年，奋发进取的雄心也不会止息。人生是有暮年的，但只要壮心不已，志在千里，就没有所谓的暮年，他们只有人生的晚年。

我想起清华大学。清华大学曾有著名的国学院，四大名师熠熠闪光：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原本梁启超排第一，但他一定让王国维排在第一。还有，在北大哲学系，研究与教授中国哲学的哲学家几乎都是长寿者，这一现象被称为「北大哲学系现象」。无疑，这是人生无暮年最生动、最精彩的演绎。我想，这可能是对哲学无用却是大用的最深刻诠释。

人生无暮年不仅是对老年人的劝慰，也是对年轻人的真诚提醒、教导和召唤。 年轻人还在活泼泼的青春状态之中，却有少数人会呈现45°状态——半躺半坐，只想稍微做做，能挣点小钱就行，不想全身心劳动，缺失了奋斗精神、奉献精神。45°青年已经处在暮年状态。躺平、好逸恶劳、坐享其成，是青春期的社会病毒，是人生意义之大敌。人生无暮年，要从青春奋斗开始。年轻的朋友，请看看你们的伙伴。谷爱凌，一位杰出的滑雪运动员，在多个国际比赛中屡获佳绩，展现出卓越的实力和稳定的竞技状态。与此同时，谷爱凌还以其积极向上的形象和励志故事深受广大青年人喜欢：她参与公益、关心社会进步、促进国际合作，呈现出的都是积极的态度、开放的胸怀，影响着年轻一代。秦玥飞，1985年生于重庆，耶鲁大学毕业后放弃高薪，选择回国服务基层，成为湖南省衡山县贺家乡贺家村大学生村官。他积极引进资金和项目，改善当地基础设施，发展现代农业，助村民脱贫。同时，他注重乡村教育和文化振兴，被誉为「最美村官」，入选「湖南青年五四奖章」……他们真实、真诚，追求公平、正义、美好。具有年轻的品格的人，未来一定人生无暮年。

黄永玉曾说：我们要在天上写下「人」字；我们在太阳底下坦坦荡荡；我们在人间烟火气里扑腾……斯人已去，但是，灵魂的光芒照亮了青春，照亮了暮年，照亮了未来。

真的，人生无暮年。

【青春的旗帜】

该书是著名教育专家、国家督学成尚荣先生的教育随笔集，分别从教育的意义、具体的行动、实际的方法、和风格的形成等方面，为教师的专业发展充实内涵，并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