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马小琴 文/上官
我今年54岁了，在县城事业单位上班，月工资5600元，明年就可以退休躺平了。
回首这大半生，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听了我妈的话上了小中专。而我当年完全是被迫的，学习成绩不拔尖的我光初中就读了六年，那时觉得很丢人，后来才发现一切都值得。
我家是农村的，有姐弟三人，我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父母都是种地为生的农民。自我记事起，我妈就在地里埋头苦干，挥汗如雨。但我不知道其实我妈是一个被封建思想耽误的才女。
我外公有五个女儿两个儿子，他做过小买卖，家庭比一般的农民要好很多，但他思想却很顽固，严格奉承着供男孩不供女孩的思想，他说女儿大了要嫁到别人家，是给别人家培养。
我妈是最小的女儿，但也没有得到外公的特殊对待，小学毕业时她考了全乡第一，她特别想上初中高中，然后考师范。但外公一句话就破灭了她所有梦想。
那时的我妈不仅学习好，画画也有天赋，没有人教过，自己拿铅笔随便在纸上，画出来的小动物都惟妙惟肖。写的毛笔字也很有笔力，如果活在如今社会，就是学霸加才女。
可惜她生不逢时，她无奈离开学校跟姐姐们一起种起了地。那时她才15岁。
从那以后，直到她出嫁到了我奶奶家，也没停止过地里劳作。
所以，她有一个固执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孩子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我上学时学习成绩属于上中等，不是拔尖儿的，小学和初中在班里都是十五名左右。这在当时来说，想考学校是很难的。
这个成绩很尴尬，再好一点考学希望才大，再次一点干脆不用努力，而处于这个层次的学生会让大人看到希望，大概率人又会名落孙山。
基于我的这个水平，我妈瞄上了一条捷径：考小中专。
七八十年代小中专特别流行，尤其是在小地方，农村的孩子来说，是一个跳龙门的机会。
我的表哥就是农校毕业后，分配到了农业局，后来一直当到局长退休的。
当时我表哥刚上班两三年，他成了我妈给我树立的榜样。
初三那年，我第一次参加中考，考了450分，离录取线差五十多分。
那时候我们学校八个班，一个班50多个人，一届学生总共四五百人，只有十几个人能应届当年考上。那年我们班只有两个人考上了。
但我们学校每年有八九十名学生能上中专，大部分都是补习班的学生。
补习的人很多，两个班能收120多个人，教室里都快挤不下了，学校对补习班非常重视，配置的老师是全校最好、最有经验的。
不等我发表意见，我妈果断给我报了补习，还找了我堂叔，因为他是补习班的班主任，他的主张是不管学习有多好，都不要上高中，统统来上小中专。
他的几个儿女，都上了小中专，并且也都分配了不错的工作。我妈对他是崇拜加羡慕。
她找到堂叔，托他多加关照我。我成了补习班里的一员。我被安排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补习班里同学们都很努力，别的班有课间活动时间，我们在教室里学习，老师们也都盯着我们，不能有一丝松懈。
很快一年过去了，我自认为很努力，但第一次复读还是失败了，因为考试前半个月我生病了，在考英语的那场咬着牙做完题都没有检查就昏睡过去了。
成绩出来后，我妈有点失望，但还是为我找了借口，说我要不是生病肯定就能考上了。让人欣慰的是，这回的成绩离录取线的距离近了，只差20分了。
第二年，我妈又让我又去复读。复读两年的人不在少数，大家谁也没笑话谁。
学习的课程已经滚瓜烂熟，我们每天就是不停地做卷子，听老师分析错题。班上的补习生们都憋着一口气拼命学习，我却做不到象他们那么投入。学一会儿就想躺桌子上睡觉。
第二次复读的成绩出来后，我超过录取线线五分，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从那年开始，复读生要加分，比应届生多20分才能考上。因为应届生每年被复读生挤得根本没有机会，对他们来说太不公平了。
所以我还是没有考上。我已经气馁了，周围的人也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邻居们都说我脑子笨，考了三次都没考上，同学们都说我是压板凳的。
我不想再复读了，打算上高中，或者跟着姑姑去学个裁缝。
但是我妈却不让，她态度坚决地说: 再补习，三回不行四回、五回六回都得补下去，直到考上为止。
我被我妈的固执搞得很郁闷，我说我要上高中，高中考上了也一样的。
但我妈说，以你的水平，到了高中考也够呛，而且高中的课难度大，万一考不上，你又怎么办，说到天上也不能让你当农民。
九月份开学了，我妈去给我办好了复读手续，我却说什么也不肯去学校，我坐在班里是年龄最大的了，太丢人了。
那天我妈把我骂了一顿，我哭得饭也没吃，一气之下我准备离家出走。
我趁他们下地的功夫，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走的时候口袋里揣了一把瓜子。还用我的书包把我的小猫也带上了。我一难过的时候就抱着小猫诉说自己的委屈，只有它不会笑话我责怪我。
出了村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天就黑了，我害怕了，跟人打听去了二姑家的村子里，离我们村有25里路。我投奔了二姑，哄她说，我跟同学玩得晚了回不去了，她给我吃了饭安顿我住下了。
睡到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我听见我爸在二姑家窗户底下问二姑，有没有看到我。
二姑说，放心吧，孩子在这里睡觉呢，明天再让她回家。吓得我也不敢吱声。
第二天，二姑把我送回了家。我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气又恼我的不争气。
我不敢再反抗，硬着头皮又去了学校。
这回我妈还让堂叔找了数学老师单独给我补数学。又没收了我的琼瑶小说，还不让我看电视。
在我妈的各种威逼利诱下，我第三次复读考了538分，除去那多加的二十分，还超过分数线8分。
那天成绩公布在学校的黑板上，我看到了我的名字，我又哭又笑地跑回家告诉我妈，我妈也是抱着我又哭又笑。她是为我，也是为她自己。
我妈说财校听起来高大上，就没让我上农校，学了会计。我在省城上了四年，毕业后分配到了县酒厂，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多，刚去时还在车间洗了一年瓶子，又做了一年保管，但我妈还是很开心，因为我是市民了。
结果没高兴几年，我91年上班，97年酒厂就倒闭了。我下岗了。
我在社会上打了一年工，感叹上个小中专一点用都没有。但是98年的时候机会又来了。
乡镇里招合同工，那时候竞争没这么激烈，报名的大多是高中生，我这个中专生成了香饽饽，没费什么力气就被录用了。
在乡镇上了三年班后，县里新成立一个事业单位招一批人，要求最低学历是中专，我报名了，经过考试后，我正式成了体制内的一员。之后就一直安安稳稳上到现在。
而我的初中同学中，跟我一样通过补习上了中专的有三四个，还有七八个比我学习好的都上了高中，只有两个人考上了大学，其他的都回村成了农民。
妹妹在我妈要求下也上了小中专，她上了中师，毕业后成了一名小学老师。我弟弟实在不是学习的料，不得已学了开车，成了大车司机。
我妈苦了一辈子，她看到我们两个吃上了公家饭，觉得自己受的苦都值得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小中专毕业的都有了好工作，但我运气却都来自于我妈的坚持。
明年我就要退休了，退休工资至少也有5000多。每提起这事，我妈就说自己当初的决定很英明，我对她也充满了感激。
我比我妈幸运，生在好时代，有机会读书，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妈的坚持。这半辈子我也经历了很多坎坷，但这份安稳的工作让我少受了很多苦。这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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