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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维峰

2024-01-24教育

文|袁杰伟

在四都、维山教书多年,每天开门就见维峰,天天谈论维峰,但只登过一交次维峰的峰顶。

那是1989年,我们四个大学生被调到维峰下的四都中学任教,这也是这所乡中学第一次来这么多大学生。以前都是民办教师或民转公教师当家。两年前来过一个女大学生,但女大学生死也不愿意待这里,半夜里把行李搬走了,后来硬是让组织给安排到了离城近条件好的学校。

我们四个年轻的男大学生却安心地服从组织分配,而且把我这个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安排上英语课,我也乐意地挑起了重担。每周十五节正课,每周六节早自习(那时没有双休日,只休星期日)。

但那时只有少数初三的学生寄宿,其余的都跑通。午休时间也很短,只有一个小时。所以下午放学后,就有一段很长的空余时间。有时望着西边的太阳,久久地挂在天上,迟迟不落山,感到一天的时间真的是太长太长了。

我们四个都是书呆子,大多时间待在宿舍里看书。但偶尔也到外面走一走,那弯弯曲曲、流水潺潺的珂溪河岸,那泥土芬芳、刚刚收割的稻田埂上,那曲径通幽、柳暗花明的山间小路都留下过我们的足迹,我们走到哪里,歌声就飘到哪儿,那不着调的,经过我们改编过的歌词和曲调,常常让行走的路人,让种菜的农民瞩目。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四人站在学校前坪,望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巍巍维峰,心想,这维峰,也是有名的新化八景之一,据说站在峰顶上面,还可以望见整个新化县城。为何不来一次与维峰的亲密接触?为何不把这座高峰征服?也不枉我四个大学生来四都一回呀!

说走就走。

我们四人先步行约两里路,来到一个叫龙寨门的村子,从那里经过几丘田垅,就来到了维峰的脚下。

也许是攀登的人少,也许是我们没有找到路,反正是没有什么现存的路。正像鲁迅先生说的,路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三人成虎,三个人就可以称为多人,现在一个人在前面探路,后面三个跟上,走的人不就多了,不就成了路吗?

也没有规定谁在前面探路,谁感觉好,谁就往前冲。谁觉得眼前的路好,谁就吆喝一声:「从这边走!」「这边没有荆棘!」我们主要怕荆棘!其时正是农历八月,七蜂八蛇,八月正是蛇出外活动最多的时候。但蛇我们倒是不怕,我们每人折了一根枞树枝,树枝粗壮,如果遇见蛇,估计三下两个就可以将其打断,所以胆气很足。而遇到丛生的荆棘,就必须避开。我们穿的很薄,刺一下子就可以扎进我们的肉里。

我们就像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勇敢地往上攀登。我们也自嘲我们手上拄的棍子就像是叫花子的打狗棍。这山上哪有狗打?没成想,爬到半山腰,居然看到还有人家!人家家里还真的有狗,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还有人住在半山腰上的!真是开眼界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是很容易安居下来的呀。谁又说住在山上比住到马路边差些呢?山上的空气好,山上的柴草多,山上种菜种草随你种,山上的野果多,山上蘑菇、竹笋、野蕨多,智者乐山,山也养人啊。住在山上,清静,与人谈的家长里短少,矛盾纠纷自然就没有,住得好自在啊。我们顿时为这户山里人家住在半山腰上找了很多住在山上的理由。

我们问:到达峰顶还要多久?答曰:你们年轻人,半小时就可以了。

此时天已经挨黑了。还要半小时,而且是以「年轻人」的速度?看来,路慢慢其修远兮!

我们手一齐扬:走!

我们继续往上攀登。

越往上,路就越陡。由于我们没有按常路走,完全是我们四个人开辟的一条新登山路,遇到陡峭的崖壁,就先一个人抓住崖上的灌木攀,后面三个人端的端屁股,推的推大腿。上去一个之后,先上去的那个再返过身子来拉,后面的还是那样端、推,才把人弄上去。到了最后一个,上面有三个人拉,他再一手抓住一把 就力的茅草或灌木,就上去了。

也不知继续攀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我们终于到达了维峰的峰顶。往县城方向望去,哪里看到得整个县城,只是能看到遥远的地方一点点隐约模糊的灯光而已,估计那就是新化县城。

我们张开双臂,就像鸟儿张开翅膀,对着远处灯火隐约的新化县城一阵嚎啕大叫,那感觉,好像我们到了珠穆朗玛峰!

大叫几声不足以留下纪念,必须留下点儿别的。

于是一齐拉开裤档,狠狠地撒上一泡憋了几小时的尿,嚯嚯的响声宣泄着我们的自豪和胜利!

山上没有一点灯光,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新化县城的灯火,也是微弱得依稀可见而已。而当我们返回时,这丝依稀可见的灯光也没有了。

我们没有带手电。 我们是四个说走就走的莽汉。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世纪的黑暗。

看不见路,看不见树,看不见草,看不见石头。

我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星球。

只能一寸一寸的摸索,遇到险处,就手扯手,相互鼓劲。

时而这个掉入坑中,时而那个啊哟一声摔倒,时而另一个又被荆棘扯住了。每个人都摔了跤,每个人的身上都受到了荆棘的刺。

关键的是,声响也一点儿都没有。

鸟儿好像都躲起来了。

秋蝉怎么也没得一只?

我们只有自己乱叫一气,以打破这鬼一样的寂静。

就这样毫无目标地、听天由命地、跟着感觉往下行。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狗吠声。

我们紧张的心情才一下子放松了。

好像终于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心情一放松,下山的路也就越行越轻松了。

三十五年过去了,登维峰的那个晚上我始终不能忘怀。今天重写往事,我都有一种好汉在夸当年勇的感觉。

同游者,罗荣、曾祥立、唐孝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