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蔔金婷
看著投稿系統裏論文的狀態改變,王泓楞了好幾秒。
「又被拒稿了。」懷著沮喪的心情,王泓給導師劉俊國發了資訊。
劉俊國頗感意外,直覺告訴他這次應該不會被拒。「這個研究我還是非常有信心的。」他親自確認信件之後告訴王泓,論文已經正式被接受。原來,由於第一次投稿缺少經驗,又過於牽掛,王泓將系統更新的狀態誤以為是拒稿。
在這篇近日發表於 Science 的論文中,博士生王泓是唯一一作,她是南方科技大學環境學院與里茲大學地理系聯合培養的博士生。這位1998年出生的姑娘迎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篇論文,可謂起點頗高。這項研究揭示了人為氣候變遷導致北半球高緯度地區的河川徑流季節性減弱。南方科技大學講席教授、華北水利水電大學校長劉俊國為論文通訊作者。
王泓與導師劉俊國
王泓等發表的Science論文
以興趣為導向:補全最後一塊拼圖
「Think big and dream big。」2021年,王泓博士入學時,劉俊國就告訴她,要立足於全球熱點的環境問題,找到自己感興趣的點。
於是,王泓選擇將氣候變遷對河流和淡水生物多樣性的影響作為她的研究方向。「我所感興趣的,也是他們的優勢所在。」強大的導師團給了王泓充足的底氣。她開始紮根於此,並將氣候變遷對河川徑流季節性的影響作為其中一個研究課題。
河川徑流季節性描述了徑流在一年內的周期性波動。氣候變遷對河川徑流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年均值、極值和季節性這三個方面。然而,作為這塊拼圖的一部份,氣候變遷對徑流季節性的影響卻鮮少有人問津。
王泓解釋,全球尺度的水文研究主要集中在平均或極端流量的變化上,而有關氣候變遷對河川徑流季節性影響的研究要麽缺乏全球代表性,要麽沒有明確考慮人為氣候因素的影響。並且,由於河川徑流受大氣、海洋和陸地共同調控,影響因素諸多,演變機制復雜。因此,如何將人為氣候變遷對河川徑流的影響從諸多因素中剝離出來,目前仍缺乏合適的方法。
在該研究中,王泓等人攻克了上述難點,他們以1965-2014年間全球10120個水文站點的月河川徑流數據為基礎,引入了分配熵,並且結合觀測重建的徑流數據與先進的全球水文模型進行了歸因分析,評估了全球河川徑流季節性的空間分布格局、歷史演變趨勢及其驅動機制。
研究發現,約21%的水文站點的河川徑流季節性發生了顯著變化,其中,北半球50°N以上地區的河川徑流季節性明顯減弱。無論是傳統的基於斯皮爾曼相關系數的檢測和歸因方法,還是最佳化了訊雜比的最優指紋檢驗法,結果均顯示,人為氣候變遷使得河川徑流季節性減弱具有99%的置信度。
「自2021年以來,國際上開始關註全球尺度內河川徑流年均值和極值對人為氣候變遷的響應情況。然而在河川徑流季節性如何受氣候變遷影響方面,目前學術界尚未形成初步的認識。」劉俊國表示,該研究巧妙地完成了氣候變遷對全球河川徑流影響圖譜中的最後一塊重要拼圖。
該研究也呼籲人們關註氣候變遷加速的未來,並開始考慮面對氣候變遷的緩解戰略和適應規劃,以應對河川徑流季節性的減弱。
拒稿、延畢:關鍵時刻導師拉了一把
讓王泓發出「又被拒稿」的感嘆,是因為他們論文的投稿過程頗為曲折。
得益於南科大的培養方式,王泓在大三時就選擇劉俊國作為導師。在這項研究中的關鍵時刻,是劉俊國拉了她一把。
時間回溯到2022年12月,他們先是將論文投給了 Nature ,但這項重要成果卻遭到了拒稿,並建議他們投 Nature 子刊。
彼時,這是王泓博士生階段的唯一成果,「恐怕真的要延畢了。」但這個愛笑的女孩很快就平復好心情。她根據審稿人的意見,仔細修改了3個月,「我們補充了很多數據和分析,讓文章更加完備。」
王泓考慮到畢業問題,想著趕緊投稿到一個子刊。但劉俊國深知這項研究的價值,他在水資源和全球變化領域深耕了幾十年,「如果能投到高影響力的期刊上,對以後的研究都會有啟發」。
劉俊國存取瑞士蘇黎世
2023年5月,他們將文章投給了 Science 。沒想到,卻把編輯「難」住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找不到合適的審稿人。直到12月,他們終於等到了第一輪審稿意見。審稿人反饋認為,該研究非常有意義,並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返稿。
「就像迷霧裏的山一樣,我根本看不清,一個月肯定是翻不過去的。」這是王泓第一次寫返修信,面對審稿人提出的問題,她始終無從下筆。於是,她向劉俊國求助:「要不直接和編輯申請更多時間進行修改吧。」
「時間固然重要,但是效率也很重要。不能完成也沒關系,到時候可以申請延遲遞交,最重要的是保證品質。」無論是出差的列車上,還是在會議的休息間隙,劉俊國總是會耐心地解答王泓遇到的所有問題。
結果短短3周,王泓就把這座大山翻過去了。當時,文章的主要作者都同意將修改後的內容返回,但劉俊國堅決說不行。
原因是不夠嚴謹。他們從水文站點觀測到北半球高緯度的徑流季節性在減弱,這包含了人為氣候變遷和直接的人類活動對徑流季節性的影響。根據經驗,如果水文站點建在水庫的上遊則不會受影響,反之則會受影響。一開始,王泓等人直接把水庫上遊的水文站點確定下來,目的是排除觀測數據裏水庫的影響,但他們並沒有數據支撐。
本著盡善盡美的科研態度,劉俊國說:「要麽不改,要麽就要改到最好。」當時,劉俊國在北京出差,他讓王泓來北京找專家咨詢。於是,王泓買了一張時間最近的機票,到達北京已經是次日淩晨一點多。
瑞士工程科學院院長為劉俊國頒發院士證書
正如劉俊國所料,專家也重點指出了這個問題。最後,王泓利用已有的數據資料,更換了研究方法,順利地解決了這個難題。
第一輪審稿結束,他們的論文被順利接收了。於王泓而言,她成功地翻過了心中那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
王泓是幸運的。
無論是劉俊國,還是里茲大學的兩位導師都給予她充分的支持,並尊重她的想法,「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看看有什麽結果」。
遇到難題,導師們都會力所能及地給王泓提供幫助。「大家遇到問題的時候可以積極找外援,例如找導師聊一聊,他們會給你一些很好的建議。」王泓說。
王泓坦言自己是個樂觀的人,不會過度地沈浸在悲傷中。不過,在被 Nature 拒稿、 Science 一度找不到審稿人的時候,她一度崩潰和焦慮。出去旅遊、享受美食,還有找好朋友吐槽,都是她緩解壓力的最佳方式。
王泓在義大利
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王泓也會「早上起不來,晚上不想睡」,甚至有時候因為睡懶覺錯過了導師的電話。「我一般下午和晚上做科研,這時候我的效率很高,就算我早上起來了,我也不想幹活。」王泓笑著說。
目前,王泓的畢業進度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但她說:「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科研就是會起起落落,也授權能再也不會起來了,但是沒關系!」
以前,王泓曾想過,「如果我的 Science 被接收了,晚上做夢我都會笑醒。」
而現實是,她並沒有笑醒,因為那天晚上她興奮得睡不著覺。
參考連結:
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ence.adi9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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