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殯葬師：見證家長和小動物分別背後的愛與思念

2024-08-23寵物

做這一行最稀缺的是真誠，

奔著錢去做這一行的，

往往賺不到錢。

告別台上，一只雪白的比熊犬安靜地側躺著，周圍擺著它的照片和生前最愛吃的零食。樊磊為它剪下一小撮毛發，用鑷子小心翼翼地裝進玻璃瓶裏，又給狗狗的腳掌塗上紅色的顏料，輕輕印在白色的掛牌上。蓋上印有佛教經文的往生被，為狗狗搖鈴鐺超度後，狗狗就要被送去火化了。樊磊是一名90後寵物殯葬師，讓我們走進他的世界，聽聽他和毛孩子們的故事。

讓毛孩子帶著祝福去天堂

我叫樊磊，今年31歲，是一名寵物殯葬師。每當我提起自己的職業，總會勾起大家的好奇心。10年前那個學習戲劇影視的大學生，大概也想不到，未來的自己不是為人類創造烏托邦，而是為毛孩子和家長「造夢」。

4年前，我養的第一只貓「墨脫」很突然地離開了。當時，我和妻子沒有找到提供寵物殯葬服務的機構，只能草草把它埋在山上，心中非常不安。一方面，這樣的送別方式潦草又不環保，而且我們覺得沒能送墨脫走好最後一程，心裏很愧疚；另一方面，家裏還有兩只貓，早晚也會面臨這個問題。我們如此，其他養寵物的人一定也有同樣的煩惱，於是我和妻子便有了在太原開一家寵物殯葬服務中心的想法。

面對這個新興行業，大部份人是存在顧慮的。真會有人選擇這樣的服務嗎？觸碰死去的小動物會不會沾上病毒和細菌？每天和死去的動物打交道是不是對自己不好……周圍充斥著反對的聲音，但我自己很堅定——小動物離開後，我去送它最後一程，讓它有一個好的歸宿，也讓家長安心，於我、家長和寵物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只要自己心裏幹凈，就不會有其他顧慮。

就這樣，2020年底，我們的寵物殯葬服務中心正式營業。在我看來，這裏並不是終點，更像是一個驛站，讓毛孩子帶著美好的祝福去往天堂。

我們服務最多的還是貓和狗，此外也為烏龜、鳥類等寵物提供服務。從接到家長電話的那一刻起，我們的服務就開始了。先是上門把毛孩子帶到善後中心，為它們進行遺體整形，保證它們走得幹凈、體面；然後會舉辦善後告別儀式，為毛孩子供奉它們生前最愛的食物和玩具，誦經、祈福；告別儀式結束後，還會為家長留下單獨的告別時間；最後，把毛孩子帶到郊區進行火化。火化的骨灰大部份家長會帶走，也有一些家長選擇在店裏寄存或者制作成紀念品。

樊磊為狗狗善後 /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除了為寵物服務，安撫家長的情緒也是我們的職責。客人進店時情緒都不太好，需要我們一步步去引導，幫助客人釋放情緒。在給毛孩子整理遺容時，我們會噴一點香氛、灑一些花瓣，家長看了心裏也會好受一點。

告別儀式中，我們為毛孩子超度，讓它們有一個更好的歸宿。最後，留下毛孩子的毛發和腳印作紀念，讓家長思念時可以觸碰……把一點一滴的細節做好，毛孩子就會走得更安心，家長也會得到慰藉。離開時，客人的情緒往往會平靜很多。

從業到現在，我們善後過的毛孩子大概有一兩千只。我不敢說可以讓所有客人百分百滿意，但至少98%的客人是非常滿意的，慢慢地，大家也會打消異樣的眼光，逐漸認可這份工作的價值。因此， 在這條路上，我的內心越發堅定。

在悲傷中見證點滴溫暖

我記得2021年冬天，淩晨兩點多，我接到了一個客人的電話，陪伴她父親十幾年的狗狗重病，臨終時非常痛苦，家裏人於心不忍，決定為它進行安樂死。

我趕到寵物醫院時，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爺爺坐在凳子上，低著頭，神情非常沮喪。聽到我進來，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滿眼是淚，然後馬上移開視線，讓我快點把狗帶走。我給他介紹善後流程，詢問骨灰是否需要送回，他也不聽，只是說：「不要，我什麽都不要，你快點把它帶走吧。」我很少在一個老人身上看到那麽大的情緒波動，可見他對狗狗的愛之深刻。

還有一次，是一只叫椰寶的雪納瑞，來的時候渾身散發著臭味。我一問才知道，它是因為吃了有毒的食物，離開了這個世界。椰寶馬上就要過生日了，它的主人非常愛它，給它準備了生日蛋糕，拍了寵物寫真，買了特別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並且還邀請了很多狗友，準備為它慶祝生日。沒想到就在生日前一天晚上，主人帶它下樓遛彎，它吃了路上的東西，晚上就突然猝死了。這件事對主人打擊很大，善後過程中，她的眼淚就沒有斷過。

椰寶的照片 /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從寵物來到家裏的那一天起，它就成了家庭的一分子，一舉一動牽動著一家人的喜怒哀樂。所以寵物離開後，很多家長不忍心再看它們之前的視訊，我們就把告別時錄制的視訊釋出在抖音帳號上，家長思念時開啟抖音就可以看到。送別的當下無疑很難過，但看到毛孩子可以善終，也算是對家長的一種寬慰。

寵物殯葬是一個悲傷的行業，我每天需要面對分離的痛苦。 但就是在分別中，我見證著愛、付出和思念，也學著更平靜地面對和接受死亡。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只要我們還記得，這些毛孩子就沒有離開。

一直以來，我們的觀念就是為毛孩子提供需要的善後服務，然後收取合理的費用。家長需要什麽服務，我們就盡力提供什麽服務。有時候家長在寵物醫院的花銷已經很多，如果這時候提出費用是否可以商量，我們一定不會拒絕。一些流浪動物救助中心送毛孩子來善後，我們也會免費處理，有時候救助中心會付一些錢表示好意，或許還不夠成本，剩下的我們都自己補貼了。

店內的紀念品 / 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除此之外， 只要路上遇到流浪動物的遺體，都可以聯系我們免費處理。 那些流浪動物生前露宿街頭，饑一頓飽一頓，我實在不忍心看它們死後都不能安息。愛出者愛返，福往者福來。我們把美好的東西向外傳遞，就會有更多人和毛孩子感受到溫暖。

溫暖的背後是兢兢業業的付出。寵物離開後，家長一定很難過，需要及時得到安撫，我們24小時隨叫隨到。自從幹這行開始，我晚上很少能睡個安穩覺，只要接到求助電話，天氣再冷、睡得再好也要立刻進入工作狀態。為方便工作，我們一年四季的衣服基本都是黑色，希望能在送別時保持肅穆的氛圍。每天面對死亡和分別，在情緒裏跳進跳出，常常身心俱疲，但我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真誠是最稀缺的品質

寵物殯葬的本質是服務業。做服務業沒什麽訣竅，只要踏踏實實、誠誠懇懇做事，對客人以誠相待，不去坑蒙拐騙，就一定能做好。這也是大多數客人選擇我們的原因——對待客人真誠透明，服務專業，註重細節，溝通時真正和客人共情，理解他當下的難過。往往一個小細節就可以決定客人的選擇。

近年來，寵物殯葬師熱度很高，寵物殯葬行業成為外界口中的「暴利行業」。據我了解，光是去年和今年，太原市新開設的寵物殯葬服務中心就有10家左右，但存活下來的並不多。原因很簡單，做這一行最稀缺的是真誠，奔著錢去做這一行的，往往賺不到錢。有些店鋪，客人一來就推銷價格最高的服務，甚至欺騙消費者，這樣的店是做不長久的。

幹寵物殯葬就像賣藥，希望生意好，又不希望生意好。 這是一個非常隨緣的行業，當客人需要我、找到我時，我去幫助他，為此他付給我一筆合適的費用，這是合理的。 但如果為了賺錢選擇這個行業，沒客人時自然會很著急，慢慢地可能就幹不下去了。

至於傳說中的「暴利」，實際並非如此。我們團隊有六個人，包括兩個殯葬師、一個手工師、一個火化師，還有兩個助理。夏天我們差不多平均一天接待一位客人，每單的價格根據寵物體型和選擇的服務，在600元到2000元不等。除去房租、水電、燃油、殯葬耗材、火化裝置的維護和員工薪資，我每個月到手的薪資大概有一萬多元，前提是我們要24小時工作。

從現在的發展狀況來看，寵物殯葬仍然是一個小眾行業，有的人認可這個行業，也有的人覺得給寵物辦喪事是浪費資源。任何事情的發展都有兩面性，正是在這些不同的聲音裏，這個行業才會被更多的人了解、理解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