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
抱抱是我養的一只貓。周四還一切正常，周五有嘔吐，吃飯喝水出去玩正常。抱抱嘔吐是老毛病，十多年了，因為胰腺有問題，也沒有太多治療辦法。誰都沒當個大事，習慣了。
周五晚上，吐得厲害了一些，周六白天，就蔫蔫兒的，大部份時間在睡覺，沒吃飯，中午去了花園玩。
夜裏十一點，醒了，趴在地上喘，身體劇烈起伏。我趕緊帶它到一家24小時開門的寵物診所。當時心情還比較輕松，跟抱抱說拿點藥就回家。填完表，醫生就把抱抱抱進了裏面的治療室。
五分鐘後，醫生出來，說抱抱在吸氧，要我簽心肺復蘇協定。當時我有點緊張了。一直在診所外面轉悠，抽煙。三個多小時後，夜裏三點半，醫生叫我進診室談話。大意是，抱抱出現心衰，導致液體進入肺部，所以有呼吸困難。如果繼續治療，不一定能救活，即便救活，也只能延續六個月到一年的生命，且，有繁瑣的治療方式和極為高昂的治療費用。所以，另一個辦法是安樂死。醫生沒有明確給建議，但很明顯，是傾向後者。
這對我來說太突然了。我花了半個多小時打電話，咨詢。
最後，還是決定送走抱抱。
簽字後，我一直在抱抱身邊。撫摸它，跟它說話，直到最後一刻，淩晨4點38分。
我抱著抱抱，從治療室來到了一間小屋子，應該是告別室。走過走廊時，突然想起，當初在小區花園遇到抱抱，抱著它回家，也是這個姿勢。不由得悲從心頭起，進屋坐在沙發上，失聲痛哭。抱抱的身體還是溫暖的，但它再也不會打呼嚕，也不會對我的呼喚有反應。
對於我和抱抱來說，這都是一個巨大的意外。沒有任何思想準備。這種突然的、毫無預兆的強行割離，讓人疼痛。
我沒能像跟抱抱說的那樣，帶它回家。它本來不肯進貓籠的，我說看完病就回來，它自己就走了進去。以前每次去醫院，都是這樣。但這次食言了。
抱抱一共和我相處了十五年零兩個半月。它是我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在別的養寵物的人看來，寵物是他們的子女，對我而言，抱抱是哥們兒，是兄弟，是知心朋友。大家曾給抱抱總結了許多優點，比如懂事、脾氣好、逆來順受、慫、臉皮厚、貪吃、有奶就是娘……這些都是我喜歡的。抱抱特別黏人，喜歡和人搞在一起，哼哼唧唧，最後是人貓一起頹廢。最近兩三個月，我忙著寫公號，它就堅決要擠上我的小沙發，兩個胖子就這麽擠著，你胡擼我我膩歪你，最後一起睡著。
抱著抱抱，感覺特別溫暖、紮實。而且，它也很喜歡被抱著。
它也有小心眼兒，為了引起關註還裝過瘸。它也有自己的小脾氣，有時候在花園裏玩，叫它回來，它會不情願地往回走，然後往地上一躺，賴皮不進屋。
冬天來臨，長夜漫漫，我需要家裏有點動靜，需要有一個抱團取暖的小家夥。可我卻失去了它，就那麽快，感覺是一瞬間。
中午了，覺得有些疲憊，想睡一會兒，幾次都睡不成，又幾次繼續回車庫坐著，醒到下一個半夜。
周圍朋友知道了，會各種勸慰。我也知道貓上了歲數，有慢性病，很容易出狀況。養貓狗的人，也必須要承受這些。可沒有辦法，情感就是情感，有些難過只能自己慢慢消化。這段時間寫妖精，經常寫到緣分突然終結的橋段。現在感同身受。對身邊的人，一定要珍惜，多陪伴，總覺得還有時間，但很多時候，你沒有意識到，就到頭了。
我們都是過客，偶然於生命中相遇，彼此喜歡，有千百快活。如今兩散，終將化為宇宙中的塵埃、粒子，到處無目的無規則地飄蕩。或許有緣，可以再相會。但那種緣，其實也渺茫。
我跟抱抱說，以後，無論以何種方式，只要它喜歡，就可以再回來，隨時隨地。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