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永恒：鳥的籠

文‖史宏偉 圖‖網路

春夏季節，走在街道上,聽到鳥兒婉轉悅耳的叫聲，我都會停下來駐足傾聽，循著叫聲,仰著脖子找樹上鳥兒的身影。有頭上一撮毛的白頭翁、羽毛全黑的烏鶇、比柳葉大不了多少的柳鶯，但大多數鳥兒，我都叫不出名字。

現在環境好了，許昌鳥類的品種也多了。不像我小時候，只有那麽寥寥幾種。 （想看看本文作者史宏偉老師上回寫了啥美文？歡迎點選以下連結欣賞：40年後的前言和40年前的習作）

八九歲時，父親從老家帶回來一個圓形鳥籠，看著非常破舊。通體都是竹子做的，有幾根籠條也斷裂了，籠門也損壞了，雕刻精美的底座支架，只剩下了一個，傾斜著身子放在桌子上。但看著依舊結實大方精致。

父親笑著說，這是你爺爺小時候的鳥籠子，有七八十年歷史了，是個老物件。

父親是復員軍人，在部隊坦克師當兵時，由於個子高，不能當坦克駕駛員，只能維修坦克。復員到大企業幹的還是修理工，憑一米七九的身高還當了廠籃球隊的前鋒。對他來說，修一只鳥籠太簡單了。

父親找來一個壞的竹掃帚，用菜刀把竹掃帚柄從中劈開，再劈成竹片，直到劈成比筷子還細的竹坯，先拿一張粗糙的砂布，不斷打磨，再換成細砂布，最後，幾根光滑如毛衣針的籠條就做成了。底座支架是父親用竹片，仿照那個老支架的形狀和花紋雕刻出來的，與舊的一比，除了新舊不同，簡直一模一樣。把這幾根竹條從籠圈的老孔中插進去，支架用白乳膠沾好，籠門也修理好，一只古色古香的鳥籠就完好如初了。

那時候，我經常夏天拿著彈弓打知了，偶爾也打麻雀。有一次，我用彈弓打下來一只比麻雀長些、翅膀邊緣有黃色羽毛的鳥，父親說這是金翅雀，又叫黃雀。

它的翅膀受了傷，我給它敷上消炎藥，放入鳥籠中。父親用塑膠肥皂盒的蓋子給他當食盒，在裏面放入谷子；用玻璃小藥瓶當飲水罐。我擔心它活不了。但是過了兩天小鳥開始喝水，吃谷子了，竟然痊愈了。我太高興了，也讓我沒了內疚感。

父親專門騎車到城裏西湖公園，那裏有一棵龍棗樹。他從樹上折下一曲裏拐彎的枝條。把它修剪後，放入鳥籠，加以固定，這個金翅鳥兒就有棲息的地方了。

天氣好的時候，父親把籠子掛在房前小菜園的木架子上。剛開始我一靠近，它就不停地在籠子裏撲騰，這是怕我啊，認出是我這個小壞蛋把它打下來，關進了牢籠。

時間長了，看到我不斷給它餵食加水，就沒了恐懼。小鳥體型豐滿矯健，羽毛艷麗明亮，每天在彎曲的龍棗枝上輕快地跳躍，發出如銅鈴般美妙清脆的聲音，儼然以籠為家了。在那個單調乏味的年月，有了這個小天使的陪伴，我的童年多了不少樂趣。

大概養了有半年多。有一天晚上，忘記把鳥籠從外面提回屋裏了。

早上，我給小鳥餵食，啊？籠裏怎麽都看不見鳥了，只有幾根黃羽毛散落在籠底。我急忙喊來父親。他仔細察看，有一根籠條斷了，上面有牙齒啃咬痕跡，氣惱地說：「肯定是老鼠沿著架子，跳到籠子上，咬斷籠條，鉆進去把鳥兒叼走吃了。」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我傷心難過了好久，再也不打鳥了。

後來，父親去青島出差。回來的時候，用鞋盒帶回來一對小鳥。小鳥全身金黃色，身形苗條，我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鳥。

父親告訴我，賣鳥的說，這是白燕，又叫白玉、金絲雀、芙蓉鳥，很珍貴，是家養鳥。幾十年前從德國那邊傳到了山東，原種鳥是白色的，經過雜交，也有了黃色、紅色的，野外沒有。那個賣鳥的還炫耀，說這種鳥對一氧化碳非常敏感，過去煤礦工人經常提著裝有這種鳥的籠子下井，一旦井中瓦斯濃度高，鳥就會煩躁不安，上躥下跳，發出很瘆人的叫聲，礦工一聽到就馬上往井上跑，能救命。

父親開始不舍得買，在攤位前猶豫了許久，最後狠狠心花了20塊錢才買回來。要知道那時候，父親一個月的薪資才50多塊錢。父親一輩子不吸煙，不喝酒，就是喜歡養鳥種花。

這一公一母兩只金絲雀也養在原來的籠子裏。

父親從此開始精心飼養這名貴的鳥。買來谷子、小米，把小米煮熟，還打入一個雞蛋，充分攪勻，說是給鳥兒補充營養。還把專門買來的青菜在清水裏泡一會兒，洗凈，晾幹，把嫩葉掛在籠子裏，說是可以給小鳥補維生素，也可以祛火。兩三天就給它們換水、清理籠底鳥糞一次。

父親常把鳥籠掛在高高的桐樹杈上，公鳥得意的時候便鼓動喉部，長時間發出婉轉響亮的鳴叫聲，好聽極了。這叫聲也時常引來廠裏許多大人小孩，站在樹下聆聽這美妙動人的歌聲。

到了該繁殖的季節，父親專門做了一個有兩道門的木頭鳥巢，裏面放入棉花。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只有那個稍大的公鳥呆在籠子裏，另一個母鳥呢？還看到公鳥很神秘地往鳥巢裏鉆進鉆出。父親歡喜地說：「下蛋了，要孵小鳥了，千萬不要驚嚇住鳥。」

大約過了半個月，從鳥巢裏傳出來低微的「唧唧」聲，小鳥們出殼了！我們爺倆都興奮的不得了。

忽然有一天，毛茸茸的雛鳥們從窩裏搖搖晃晃跑出來了，一共三只，東瞧瞧西看看，煞是可愛。父親更加悉心照顧，精心餵養，小家夥們一天天茁壯成長起來了。

幾個月後，雛鳥原來稀少難看的羽色也魔術般換成了華麗高貴的金黃色，也如父母一樣驕傲地放聲鳴唱了……

幾年後，我上了高中，功課繁忙了，父親患病了，經常去住院，無暇照顧小鳥們了，只好把可愛的小鳥送了人。父親鄭重地說，鳥籠子是傳家寶，是不能送的，得留著，是個念想。

父親不滿五十歲就去世了。我大學畢業分配了工作單位，分了房，搬了家，母親也離開老家隨我同住。傳承了幾代人回憶的鳥籠子就不知蹤影了，好可惜！放到現在該有上百年了吧！

時光荏苒，父親去世近40年了，我也到了該退休的年紀。前些年我在網上買的一只精美的鳥籠，靜靜地掛在客廳裏，上面落滿了灰塵。但不分春夏秋冬，時常在家裏也能聽見那記憶深處、熟悉悅耳的鳥鳴聲。

如果父親健在，一定會像許多老人一樣，提著鳥籠，在遊園裏圍成一圈，談天說地，享受天倫之樂吧。

2024年7月13日寫於魏都

【作者簡介】史宏偉，六零後，建安區人，民建會員，高校教師，2024年河南省基層作家文學創作培訓班學員，許昌市政協文史資料工作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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