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趙恩霆
德國2023年的名義國內生產毛額（GDP）為44561億美元，超過日本的42106億美元，成為僅次於美國和中國的第三大經濟體。然而，德國人卻高興不起來。「我們正處於一個又深又長的低谷」，德國化學工業協會主席施泰萊曼充滿了危機感。 德國聯邦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2023年該國GDP較上年萎縮0.3%，是全球主要經濟體中唯一負增長的國家。受去年底預算危機影響，德國農民等群體紛紛組織大規模抗議活動，執政兩年多的朔爾茨及其三黨聯合政府（由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組成）的支持率創下新低。
這是1月5日在柏林拍攝的德國國會大廈一角。
【拖拉機「攻占」柏林】
為了表達對德國政府取消農業相關補貼的不滿，今年以來德國成千上萬的農民在多地舉行抗議集會。盡管朔爾茨政府對農業相關補貼取消計劃進行了部份調整，比如計劃立即取消對農用柴油補貼改為逐步取消，不取消農用車的退稅，但農民對此並不買賬。
對此，德國總理朔爾茨展現出了和解姿態。他1月13日發表講話稱，德國政府「把農民的訴求放在心上」，提出了「折中方案」，並將討論其他相關政策以便讓德國農業「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就連德國總統施泰恩邁爾也罕見地就農民抗議活動表態，對農民的不滿表示理解，呼籲朔爾茨政府與農民對話，同時建議政客們走出柏林，到農村去聽聽農民們的想法。有德國媒體評價稱，這是德國總統罕見地對德國政府提出了批評。
然而，在右翼政黨的支持下，德國農民協會決定在首都柏林舉行大規模抗議，各地農民要麽開著拖拉機和卡車，要麽乘坐大巴車，浩浩蕩蕩地向柏林進發。1月15日，超過3000輛拖拉機、2000輛卡車和上萬人「占領」柏林地標勃蘭登堡門附近的街道，車輛鳴笛抗議，示威人群高舉「執政聯盟下台」「沒有農民，就沒有食物，就沒有未來」等標語。
1月8日，德國農民駕駛拖拉機在柏林舉行抗議活動。
當天，德國財政部長林德納來到抗議現場，試圖為政府削減農業相關補貼的計劃進行辯護，稱德國的預算情況需要每個人都作出貢獻。僅取消農用車輛汽車運輸稅的減免以及取消農用柴油補貼兩項，每年就可以為德國政府節省約9億歐元支出。
但他的講話頻頻被抗議人群的噓聲打斷，一位農民說，「對我來說，政府必須辭職，他們不再有能力領導我們。」德國農民協會與執政聯盟的談判也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早在拖拉機進城之前，德國的鐵路系統已經遭遇三輪全國性罷工。在持續高通脹導致生活成本飆升的背景下，德國火車司機工會不滿德國鐵路公司提出的新勞資協定，自去年11月開始舉行全國性罷工，1月初為期3天的罷工中，德國近八成長途列車停運。1月23日至29日已是第四輪、也是德國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鐵路罷工。
曾經在歐洲準點率名列前茅的德國鐵路系統，近些年來也風光不再。2017年至2020年，德國的列車準點率一直在80%以上。但從那以後，準點率開始下滑，去年前11個月僅有約69.6%的鐵路旅客準時抵達目的地。朔爾茨政府取消農業相關補貼的同時，並沒有削減鐵路預算。德國【明鏡】周刊報道稱，德國政府承諾未來幾年投入200億歐元改造現有鐵路網。
這是1月25日在德國科隆拍攝的列車。
【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其實，取消農業相關補貼只是德國政府大力削減開支的行動之一，為了填補總計約170億歐元的預算缺口，朔爾茨政府決定大幅削減120億歐元的氣候和轉型基金。
據德國【明鏡】周刊網站報道，相關節省開支的措施還包括上調二氧化碳排放價格，將帶動油價、天然氣價和供暖價格上漲；取消電網費用補貼，意味著電價將上漲；對國內航班征收煤油稅，機票價格將上漲；開征塑膠稅，商家或將此轉嫁給消費者；電動汽車購車補貼提前結束……
不過，報道同時指出，德國政府在2024年預算中預留了80億歐元對烏克蘭的直接軍援款項。按照朔爾茨的說法，這筆預算用於武器交付和支持烏克蘭的財政預算，另外還可能有60億歐元用於幫助在德國的烏克蘭難民。
朔爾茨政府在去年12月13日公布了總額約4500億歐元的2024年預算草案，尚待德國聯邦議院審議批準。在那之前，德國三黨執政聯盟就此進行了長達28天的艱難磋商，而這緣於德國最高法院的一項裁決。
去年11月15日，德國最高法院裁定，朔爾茨政府對2021年預算中600億歐元的二次分配計劃違反【基本法】（相當於憲法）。那一年，為應對新冠疫情，梅克爾政府被迫擴大支出，並在聯邦議院批準後，額外舉債600億歐元應對疫情。
德國總理朔爾茨
在制定2024年預算案時，朔爾茨政府計劃將這筆資金的余額轉入氣候和轉型基金，以便向更新油氣供暖系統等計畫計劃提供支持。但目前在野的聯盟黨（由基民盟及其姊妹黨基社盟組成）就此提起訴訟，而德國最高法院的裁決加劇了朔爾茨政府的預算危機。
除此之外，為了應對預算缺口，朔爾茨還宣布從2024年開始恢復執行「債務剎車」。這一規定旨在控制政府債務規模和風險，2009年相關內容寫入德國【基本法】，並從2011年開始執行。在那之前的兩年，為了應對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德國政府曾大力發債，2009年債務達到1.69萬億歐元，2010年突破2萬億歐元。
2011年之後，德國財政預算基本保持平衡，有時還會略有盈余。但受2020年暴發的新冠疫情影響，梅克爾政府在2021年暫停執行「債務剎車」。朔爾茨政府在2021年12月上台，延續了暫停執行至今。
目前，德國政府債務占GDP的比例為66%，而英國為102%、美國為121%、義大利為144%。不過，德國經濟界對「債務剎車」褒貶不一，反對者認為這一規定自縛手腳阻礙投資，限制了政府推動經濟改革的能力，導致德國競爭力下降。德國副總理兼經濟和氣候保護部長哈貝克就是反對者之一，但財政部長林德納則主張嚴格執行「債務剎車」。
1月15日，一列火車駛入德國柏林佛烈德利赫大街火車站。
【三黨聯盟前景堪憂】
2021年9月的德國聯邦議院選舉中，傳統中左翼政黨社民黨以不足2個百分點的優勢擊敗中右翼的聯盟黨，重新奪回執政權。隨後，社民黨與得票率排名第三、第四的綠黨和自民黨組成三黨執政聯盟，於同年12月上台。雖然社民黨人朔爾茨出任總理，但其內外政策受到綠黨和自民黨掣肘。
而且，2021年以來德國經濟一直徘徊在危機邊緣，去年更是頻頻被指將陷入技術性衰退。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就在去年10月預測，德國將成為2023年七大工業國組織（G7）唯一出現萎縮的經濟體。
果不其然，受俄烏沖突影響，在能源危機和高通脹、高利率背景下，這個歐洲最大經濟體去年在歐元區表現乏力。德國聯邦統計局1月15日公布的初步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德國GDP比上年實際下降0.3%。
數據顯示，去年德國工業（不包括建築業）萎縮2.0%，德國家庭和政府的最終消費支出都出現下降，其中政府消費支出為近20年來首次下降。受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和國內需求疲軟影響，去年德國進口和出口均明顯下滑。
德國商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克雷默表示，目前德國經濟還沒有好轉的跡象，預計2024年德國GDP將下降0.3%。德國宏觀經濟和商業周期研究所也認為2024年德國GDP存在進一步下降的可能性。多家經濟研究機構均下調了2024年德國經濟增長預測，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德國政府的預算危機阻礙了重要投資。
德國總理、社民黨人朔爾茨（右二）與綠黨、自由黨領導人組成執政聯盟。（資料片）
不過，對德國三黨聯合政府而言，更棘手的問題是這個執政聯盟還能維持多久。朔爾茨去年12月中旬公布預算草案之際，民調顯示三黨支持率之和只有32%，而聯盟黨一家的支持率就有32%。去年11月的一項民調顯示，41%的受訪者支持提前大選，支持三黨聯合政府繼續執政的僅占31%。
與之相反，聯盟黨和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的支持率維持高位，前者在全國民調中位列第一，而選擇黨近期支持率大幅上升至23%左右，高於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而其2021年聯邦議員選舉中的得票率為10.3%。而且，選擇黨在德國東部的勃蘭登堡州、薩克森州和圖林根州的支持率均超過30%，領先其他主要政黨，而這三個州將在今年秋季舉行地方選舉。
自上世紀90年代初兩德統一至本世紀初，德國曾因經濟低迷而被稱為「歐洲病夫」。在社民黨人施羅德擔任總理期間，德國政府大力推行結構性改革，促進了經濟穩定增長，撕下了「歐洲病夫」的標簽。
梅克爾的長期執政，不僅帶領德國挺過金融危機、歐債危機的沖擊，保持德國經濟持續發展，同時也鞏固了德國作為歐洲領頭羊的角色。然而，社民黨人再度執政下的德國，在歐洲的存在大不如前，而且德國自己似乎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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