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天山俠客
9月20日，渦陽市人民法院釋出【關於安徽雙輪酒業有限責任公司破產重整選任管理人公告】，公告稱：渦陽縣高爐創新包裝有限責任公司申請對安徽雙輪酒業有限責任公司破產重整一案，本院已於2024年9月20日裁定受理重整申請。
隨著一紙公文，雙輪酒業與資本的十五年愛戀，宣告結束。
這不是酒業資本大敗局最後一次，也不是資金投入最大的一次。自從酒業誕生以來，投資失敗的案例不勝列舉。有的想革酒業的命，結果自己被酒業革了命；有的抱著投機的心理，想快進快出在資本市場獲利，結果被酒業套牢；有的企業因為幾個人的內鬥，經營發展陷入困局……
特別的日子，清醒一下頭腦，也是對假日的個性貢獻。
01萬般情深，牽手後萬般無奈
再回放一下。
2009年，在高爐酒廠陷入困境被掛牌出售之際，林勁峰掌握的盈信投資集團出資3.09億對其全資收購，將高爐、雙輪、高爐家、迎客松和中國徽酒等品牌均握在手裏，後在2014年改制成徽酒集團。
彼時，林勁峰是中國傳奇投資人，擁有的眾多榮耀，如「最牛茅台股東」、書寫25年投資不敗神話的投資家、與巴菲特談笑風生的「中國巴菲特」……也因此，林勁峰的入主讓業界對高爐家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但十幾年間，雙輪酒業在產品、團隊、行銷等多個層面的失誤，最終成為被時代浪潮拍打在沙灘上的塵埃，以破產結束。
「投資酒廠本身就是個愚蠢的決策。」林勁峰表示，過去的成功投資讓他飄飄然了，現在的結果是當初草率的代價。
| 回憶起來有點苦澀。
2002年，河南鹿邑縣宋河酒廠處在低谷期，面臨經營困難窘境。彼時，酒廠的鹿邑老鄉朱文臣控制下的輔仁藥業以5000萬拿下宋河酒廠85%的經營權，後更名為宋河酒業。
在輔仁藥業的構思中，未來宋河酒業將在資本市場上馳騁，為此進行了系列戰略調整：
把宋河酒業行銷總部遷到鄭州，讓企業離省會市場更近、能夠招募河南最優秀的人才；投資6000萬擴產，打造充足的產能；依托跨位占位策略，對產品進行更新換代——宋河「共贏天下」主打高端、次高端市場，鹿邑大曲覆蓋大眾消費市場；請實力派明星代言，在各大權威媒體上做廣告投放……
依靠輔仁藥業的戰略重鑄，宋河酒業坐上酒業黃金十年高速發展的高鐵，營收從2002年的1.27億元增長到2012年22.5億元，十年增長了十七倍，連續10余年穩坐豫酒頭把交椅。
| 在高光時刻，輔仁藥業市值升至150億元，一度成為河南最大藥企。朱文臣憑借左手醫藥、右手白酒，個人財富迅速增加，在2012年和2013年連續成為河南首富。
在朱文臣成為河南首富的前三年，聯想依托對Thinkpad的成功整合，電腦業務在全球市場份額達到10.2%，用楊元慶的話就是「成果豐碩，完美收官」。
成為全球PC霸主後，聯想期待在白酒行業多元化發展。
「早在2010年，聯想控股曾大膽設想，只要用5年精心布局，聯想也有望在酒業創造一個洋河這樣的企業。」一位原聯想酒業內部人士表示，聯想控股為此提出多節火箭理論，透過布局一些快速發展的行業，期待在2015年成功登陸資本市場。
「作為‘一節火箭’的核心成員，白酒板塊背負著上市前五年利潤來源的重任。」
為描繪好聯想控股IPO的故事藍本，此後兩年聯想斥巨資並購了河北板城、湖南武陵、安徽文王、山東孔府家四家酒企，並成立「豐聯酒業」。
| 「豐聯」豐富的無限聯想？有點「野心勃勃」的樣子。
2013年，被賦予厚望的聯想酒業版圖管理權杖落在聯想大中華區渠道銷售部總經理湯捷手上。
在聯想內部，湯捷被公認是年少有為的經營天才。從浙江大學光學系畢業僅三年，他就成為聯想商用台式產品行銷工作的負責人，僅用四年就讓聯想的「揚天電腦」在中小企業中開啟市場。
進入豐聯酒業後，一身西裝革履的湯捷深入基層，逐個考察行銷網點，對旗下所有酒企的戰略定位、庫存、物流、全自動化乃至財務管理進行了全面的梳理和革新。
豐聯酒業在湯捷的互聯網思維沐浴下，正摩拳擦掌準備在酒業江湖中再創電腦的奇跡。
2013年，酒業正進入沈重的行業調整期，無數酒企每天都在為生計發愁，但對娃哈哈卻是豐收之年，營收達到783億元，創歷史新高。
作為當時飲料行業老大、僅次於華為的中國第二大非上市民營企業，渴望再創新高的娃哈哈把目光瞄向赤水河畔，認為此刻是抄底酒業的絕佳時機。
娃哈哈號稱要投資150億元打造白酒帝國，大有在酒業江湖與名酒一爭高下的氣勢。娃哈哈指出：「尋找新的營收增長點，嘗試新的創新發展點，是娃哈哈生死存亡的關鍵。」
為此，娃哈哈與金醬酒業合資成立領醬國酒，後特邀金醬酒業董事長汪洪彬擔任領醬國酒銷售公司副董事長，請來酒業泰鬥、咨詢公司、酒業大商月台，並在央視多個頻道多個黃金時段打廣告。
| 回看輔仁藥業、聯想、娃哈哈進軍酒業有個共同點——酒業發展關鍵期「黃金十年」。
在黃金十年，茅五瀘們借助高端、次高端產品的快速崛起，營收從十億級突破到百億級，並且毛利率常年在80%以上，這是普通制造業望塵莫及的事情。
資本看到茅台們吃肉，也渴望透過產業整合過上同樣的幸福生活。
只是輔仁藥業在酒業黃金十年剛起勢時就完成布局，享受到行業高速發展的紅利。聯想趕在黃金十年的尾巴上才開始酒業整合，娃哈哈在黃金十年結束後才進軍酒業。兩者的目的可能相同：提前布局，期待在下個黃金十年，享受同樣的酒業紅利。
02水土不服，還是自己不服
「小的時候，覺得宋河就是天，長大後覺得它還是天，所以就想為這個天做點事。」媒體曾用充滿詩意的語言形容朱文臣對宋河酒業的感情。
「我不喜歡這種講故事的方式。」朱文臣表示，但自己對宋河酒業的感情是真的。
| 只是這份感情過於沈重——瘋狂「吸血」。
資訊顯示，2014年至2019年，宋河酒業曾先後9次進行資產抵押，借款總額達16億元，借款最終被輔仁藥業拿來用於房地產、互聯網瘋狂並購，企業錯過了酒業新周期的發展機遇。
行業專家指出，白酒屬於具有社交內容的產業，越是在行業調整時期，越要透過文化梳理、產品打造、終端建設，在消費者心中建立起能夠抵禦周期的認知。
比如在2012年與宋河酒業同屬20億陣營的今世緣酒業，依托對緣文化的構建、國源的打造、團購的重新梳理，業績逐年上漲，到2023年營收跨越百億元大關。
而被輔仁藥業吸幹血液的宋河酒業，因為沒錢對企業進行戰略調整，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錯過此後次高端、光瓶酒的發展紅利，終於在2022年11月痛苦地唱響破產重組的悲歌。
原河南省酒業協會會長熊玉亮曾表示：「如果沒有受到輔仁藥業的拖累，宋河酒應該已經走到了發力階段。因為經過最近幾年的調整，其市場占有率、消費者認可度等都在穩步提升。」
娃哈哈認為：「白酒就是‘有酒精的飲料’。」因此其帶著飲料行業視角營運白酒。
領醬國酒招商渠道主要有兩個：一是娃哈哈現有的市場經銷商，讓其把白酒作為新品進行拓展，二是專業的酒類經銷商。
與飲料行業不同，白酒市場推廣前期必須搞體驗品鑒、消費者溝通、促銷等活動，否則企業難以在市場中立足；而且後期如不做客情維護、不抓終端，團購難以持續增長。除了極個別企業，白酒產品的快速動銷，是靠酒企大規模市場推廣費用作支撐。
但是領醬國酒相關預算不足。娃哈哈酒類銷售相關負責人表示：「公司在酒類業務方面專項費用並不高，尤其是相比白酒行業傳統的招商、市場支持費用來講，差得比較大。」娃哈哈沒有足夠資金投入市場，自然難以獲得傳統酒類經銷商的青睞。
對於娃哈哈老經銷商而言，從飲料跨界白酒顯然面臨巨大挑戰。
設問酒道創始人王偉設表示，在快消品供應鏈中，飲料行業是任務最繁重的，經銷商如果不單獨增加酒業營運團隊，那麽無法騰出精力營運白酒。
飲料行業經銷商沒有能力，酒類經銷商沒有動力，領醬國酒最終發展不如預期。
2015年，領醬國酒營收僅3269.85萬元，同比下降55%，還無法覆蓋上個年度在央視的8000萬元廣告投放費用。
此外，娃哈哈推崇「小步快跑」的戰略打造產品。
所謂「小步」，是指在決策上要小心謹慎，小步擴張，發現不對立刻撤退止損；「快跑」是指機會一旦出現，就迅速行動，把握機遇，不能猶豫。
具體表現，娃哈哈每年會大量推出新品，新品只要市場表現不如預期，就會被快速下架。比如娃哈哈啤兒茶爽，其定位學生、上班族、開車族等群體的健康時尚飲品。據i黑馬報道，該產品上市與下架的時間分別是2008年與2010年。
因此，娃哈哈在打造白酒版圖時也按照「小步快跑」的戰術思想，在發展不如預期時，就果斷在2018年結束領醬國酒管理營運。至此，娃哈哈以「高調入場，慘淡收場」暫時結束了酒業之旅。
其實，當時在茅台的帶動下，赤水河流域形成了醬酒熱。當年習酒營收56億元，國台營收11.44億元，珍酒銷售額約8億元……一大批有潛力的醬酒企業都實作了跨越式發展。
娃哈哈如果能耐住寂寞，依托自身的資本實力和在中國商業的影響力，也可以借助醬酒熱，把領醬國酒打造成熱銷全國的醬酒品牌。只是歷史不能假設，其中的酸楚只有當事人能夠體會。
| 2018年，在娃哈哈結束酒業時，聯想也把豐聯酒業甩賣給老白幹。
造成豐聯酒業敗走麥城的原因，除了行業周期，還有聯想對酒業不理解，造成子公司管理混亂，團隊效率低下。
有時一個商標的改動走完流程需一個多月；酒企老員工的處事風格，很難被長期從事互聯網的領導層認可。
|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板城酒業被聯想收購後，一年之間原來的管理層和銷售人員大量離職，造成公司根基不穩，業務陷入「真空狀態」長達兩年之久。在孔府家，總經理從路通到劉智濤再到劉濤，三年內三換帥。
資本整合酒業必須考慮一個核心問題，是用核心管理層的穩定，來保障產品品質與市場營運的平穩。
無疑，豐聯酒業想用互聯網思維改革酒業，結果反被酒業革了自己的命。
| 2014年—2015年，豐聯酒業共計虧損9.26億元。
從輔仁藥業、娃哈哈、聯想的酒業大敗局身上，我們能看出它們犯了幾個共同的致命傷：
其一是投機心理。資本抱著子公司登陸資本市場的目的，投資酒業。因此在企業營運時，資本最先想到如何編寫讓基金經理人認可的故事，而不是為消費者打造一瓶好酒。
其二是傲慢。資本帶著改革家的姿態，進軍酒業。他們時常用其他行業的打法對酒企進行手術刀式的改革。然而任何先進的管理方法都要加上行業背景這個前提。資本如果對管理方法的機械遷移，就是用雕刻刀切西瓜，勢必對酒企的平穩發展造成損害。
其三是沒有耐心。資本經過幾年的投入，就想立馬有收獲。酒業雖然業績長紅，但是註重長期主義。不論是飛天茅台、普五、國窖1573這些舊貴族，還是習酒窖藏1988、國台國標、珍十五這些酒業新貴，都經過多年時間的沈澱，才成為暢銷全國的大單品。
03資本撤離，後繼還有人嗎
也許之前用光了所有好運，2018年輔仁藥業因為無法給股東分紅，被爆財務造假，被中國證監會立案調查。
2023 年 5 月 23 日，上海證券交易所強制輔仁藥業退市。
今年5 月 31 日，中國證監會在【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中指出，過去輔仁藥業造假數額高達數十億，對朱文臣采取終身市場禁入措施。而朱文臣早在2019年7月已成為失信人。至此，輔仁藥業的瘋狂並購之路，基本告一段落。
| 2023年10月，宋河酒業迎來鍋圈，開啟新生。根據鍋圈的真實實力，這次是背鍋，還是畫圈，值得玩味。
嶄新的宋河酒業提出「一億河南人，百億宋河酒」的十年目標。只是如今處在擠壓式增長的大背景下，酒業生存環境與黃金十年大不同。新的宋河酒業能否創造百億奇跡，再次成為豫酒老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聯想雖然徹底結束了白酒江湖，但是當初豐聯酒業的職業經理人還在繼續書寫酒業的傳奇。比如路通2013年離開豐聯酒業後，去了真工酒業，他依靠「醬酒中的劍南春」的定位，以高價效比開辟出一片天地。
如今在酒業中被曝光最多的聯想前員工，可能是多面手張傳宗。他曾在聯想工作了十五年。
2015年5月，張傳宗召集40多位IT精英，以眾籌方式籌集了500多萬初始資金，創立了肆拾玖坊。
短短九年時間，透過股權眾籌、連鎖眾籌、產業眾籌的方式，肆拾玖坊在中國和澳洲成功發展出100多家分銷商、2000多家門店以及數千個新零售終端，構建起了一個龐大的銷售網路，營收曾突破20億。
2021年，肆拾玖坊獲得凱輝基金、創享歡聚投資基的A輪融資，公司估值50億元。
在同一年，娃哈哈推出新品宗帥家酒，嘗試再次抓住醬酒熱的風口。
與領醬國酒大規模曝光不同，宗帥家酒選擇低調前行。宗帥家酒沒有盛大的產品釋出會，線上下僅在娃哈哈2022年銷售工作會議露面，線上上僅在微信公眾號「娃哈哈八桂之家」的推文中做簡單介紹。
| 如今宗帥家酒安靜地躺在某個角落，每當人們在談論娃哈哈進軍酒業的故事時，就會想到它。
資本天生逐利，無論O2O百團大戰、網約車的千億補貼，還是新能源造車、人工智慧AI，資本只要看到紅利，就會深度參與其中。甚至有時只要一個精美的PPT，一個前BAT高管的頭銜，一個充滿夢境的故事大綱，就能獲得數百萬投資。
如今酒業的繁榮昌盛，也是資本大浪淘沙的結果。我們不能因為一些失敗的案例，就以偏概全把資本看作洪水猛獸。
隨著消費者新老交替，酒業需求變得多樣化、碎片化，市場競爭越發激烈；隨著國際化的沖鋒號不斷響起，未來酒業必然會在全世界開疆拓土，有實力、有發展願景的酒企需要資本的助力，加快自己發展的步伐。
|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資本大敗局的舞台劇依然還會不斷上演。
因此，資本要帶著敬畏之心，用符合酒業發展的戰略規劃，為被整合的企業賦能。
想要引入資本的酒企要擦亮眼睛，選擇想要真正紮根酒業的產業資本，讓自身發展登上新的舞台。「短平快」不符合酒業，更不適合實業。
愛恨交加的資本，不會離開酒業，酒業也不會拋棄資本。歡喜冤家，讓人歡喜讓人憂，讓人悲傷讓人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