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局長約我去成都新津講課，並安排了我的專場，線上線下同時進行。他的理由是：「5月19日在濱州聽了你的報告，沒聽夠，才又把你請到新津來。」
2023年6月1日吃晚餐時，高局長來晚了。一進門，就有朋友向我介紹：「高強局長。高強的高，高強的強。」高局長馬上回應了：「很多看上去高大上的名字其實都是拿來掩飾本身的不足的。不過，或許是父母的一種期望吧。」
大家聊了一會，高局長看出我有點困了，對我說：「今天我來晚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我請你到教育局食堂吃早點，趁這個時間討教討教。我沒當過老師，教育是個外行。把專家請過來，得抓住機會。」
6月2日，我趁吃早餐時間，瀏覽了一下這個空間很小教育局機關。我對旁邊的朋友說：「這完全不像教育局，像一所學校——精致的、袖珍的學校。」
上午講完課，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我又請高局長帶我去教育局參觀：「你這個教育局太值得我珍藏了。早上沒看夠，我還得去細細地看一遍。」
我們很快就吃完了中餐，又去了新津區教育局。
臨街的一棟五層的老房子，就是教育局。大門很寒酸，30年以前的樣子。一樓作為鋪面出租了。二、三、四樓才是教育局的辦公區。如果不是門口掛著「成都市新津區教育局」的牌子，我懷疑這裏就是教育局。
進了門洞，我們從後面上了二樓。
【大廳】
二樓有個大廳，大廳其實不大，和一間教室大小差不多。但我被這間大廳吸引住了。
大廳迎面是「忠誠黨的教育事業」的標語墻。左右各擺著一組木沙發，一模一樣：四條沙發，一個茶幾，淺色。左右兩邊的墻上掛著很多照片，格調一致，大小基本相同。
窗簾是懸掛式的，每個窗簾上印著不同的學校的照片和簡介。
大廳左邊的主題是「學」。全區每個學校的學生活動都在這裏看得見。
右邊的主體是「師」。全區的名師都榜上有名。
高局長說：「教育就兩件事，一是老師，一是學生。機關的人看得見師生，老師學生能感受到被看見。這應該就是教育局的工作了。」
大廳左右兩邊的沙發旁各擺著一個可以轉動的小書架。書架上擺著一些書，書的旁邊貼著一個【名師推薦書目】的標簽。我在這裏看到了李鎮西老師的【愛心與教育】（2014年修訂版）。推薦人：高慧蘭。推薦理由：這是一本為人父母、為人師長、為人子女者一生必讀的教育經典。
高慧蘭老師的照片就掛在墻上。我看出來了，只有名師推薦的名著才可以擺放在這個重要位置。
沙發給人的感覺特別溫馨，書也特別好。讓人總想賴著不走。
大廳的旁邊還有一樣家具——一個用來掛雨傘的架子。
【走廊】
新津教育局的走廊很窄，也不長，但很美。每一層都掛著藝術作品，每一幅作品下面都有一個小標簽，標註著作品的主題、作者姓名和創作日期。作品全部都是新津區的師生的。好像是不同的學校在走廊上都有各自的「地盤」。每所學校的師生作品自成體系，自成風格。都很美，只是美的感覺不一樣。
素描、水彩、鋼筆畫、木刻、刺繡、紮染、剪紙、銅版畫、紙漿葫蘆畫、沙畫、石頭畫、書法作品等，還有很多立體的小作品。
十二生肖、二十四節氣、川劇臉譜、城市建築、鄉村小景、家鄉風情、生活小品等等，都成了作品的素材。
全部是原生藝術作品。其大膽、其精細、其豐富、其繁多，令我目瞪口呆。
我甚至給高局長提出「無理要求」：「這些作品太美了！原件都應該收藏起來，墻上掛的只能是復制品。」
走廊上寬一些的地方，時不時有一小塊空間，鋪著木地板，擺著沙發、桌子和書，四周放著綠植，像是一個休閑吧。高局長說：「大家把這叫空中花園。其實只是讓大家可以隨處坐一下。特別是到教育局來辦事的老師，得先有個地方坐一坐，喝口茶，抽支煙嘛。」
在一處空中花園的煙灰缸裏，我就看到了好多煙頭。
每個空中花園的凳子桌子都不一樣。高局長說：「其實，有些凳子我就看不上。靠背都沒有，哪像凳子嘛。不過，老師們自己挑選的，我也沒辦法。他們說可以就可以吧。」
【局長室】
高局長的辦公室很小。一桌一椅，加上一條客人坐的沙發，就沒有什麽空間了。
迎面的一幅小林漫畫很打眼：「我看過很多書，但都沒有你好看。」進到局長室，看到這幅漫畫，我就先笑了一會。
局長辦公室隔壁是一小間接待室。門是開著的。
接待室裏擺著十來個布藝沙發。在一個小櫃子的桌面上，整齊地放著四瓶礦泉水、一盒紙巾、一個空調遙控器。
我想，如果我進到這個接待室，首先希望得到的就是礦泉水、遙控器，還有紙巾。然後，才是找局長。
高局長說：「有時候，我的辦公室很忙。總不能讓找我的人老在外面站著呀，先進到接待室，喝口水，抽支煙，休息一下。這樣多好，他不急，我也不急。」
接待裏也有兩個很打眼的藝術作品。一是畫竹菊梅蘭四個石頭蛋蛋，一是掛在墻上的一幅畫。都很精致。
高局長介紹，石頭蛋蛋是學生的作品，那幅畫是老師的紮染作品。
「真好。」我說。
高局長說：「我們獲得了機關文化設計一等獎。還得了獎金呢。美化自己的環境還能賺到錢。多好的事啊。」
【食堂】
食堂在四樓，復合地板已經被磨得露底了，但幹凈整齊。
早餐我就是在這個食堂裏吃的。早餐有十來個品種。高局長問我要不要來碗面條。其實我每天的早餐都吃面條的，但今天不想吃，擔心吃了面條，肚子就裝不了下其他的了。
「局機關有食堂，我沒想到，還那麽豐盛，那麽專業。真好。」我對高局長說。
高局長說：「一直有食堂的。每天有早餐、中餐。不是說教育局是教師的家嗎？到家裏如果沒有飯吃，沒有水喝，沒有凳子坐，那還叫家嗎？教育局的工作好不好，由大家說了算，由大家的體驗說了算。搞教育，我是個外行，管學校，我不如校長們，教學生，我不如老師們。我就給他們搞後勤，讓他們安心去管學校，帶孩子。」
【會議室】
與很多機關的會議室一樣，黨旗、入黨誓詞、黨員的權利義務都掛得很整齊。
在這裏，只有到了會議室，才見得到齊刷刷的領導們的「標準像」。
在機關黨委組織架構欄目裏，三個機關支部份別叫唯實黨支部、眾教黨支部、立行黨支部。
高局長介紹，機關支部的工作特別鮮活。「三八節」就有一次給女職工送花的活動。男同誌給女同誌送花，用抽簽的方式決定誰給誰送。自己也一樣，被抽到了，也送花了。收到鮮花的女同誌很開心，自己也覺得特別有意思。
我想也是，畢竟局長要私下裏給哪位美女老師送花，還是很尷尬的，而這個活動就可以明目張膽給女教師送花了。
高局長還介紹說，教育局科長們的工作是由全區的校長打分評價的。曾經，就有兩名科長因得分低而被「調整工作崗位」了。
【紅燭書院】
教育局辦公樓的後面是紅燭書院。
紅燭書院是原來一棟兩層樓的小房子。
在紅燭書院裏，除了教師心理咨詢室，其他的房子都是沒有門的——是高局長特意把原來所有的門都拆掉了。走廊上是一些文物級的教學用具：腳踏風琴、計數器、掛鐘、量角器、鋼板（刻寫用的）。
新津區學校的歷任校長、教育局局長、名師的名字也貼在了走廊上。高局長說：「當時，有些人提出要擺孔子像，但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些人的名字放在這裏，讓後人指著名字去評論吧。教育的效果是只有未來才可以評價的。」
紅燭書院有很多小區域，幼兒教育、小學教育、中學教育、職業教育，都在這裏有自己的空間。老教師、年輕教師，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自己。
這個地方，每個區域的桌子、凳子都不一樣。廁所門口，竟有兩把椅子、一個茶幾、一盆綠植。
二樓有一個比較大的活動空間，這裏擺著鋼琴、卡拉OK機、話筒音響，後排是一個大書架，書架後面是一個像廚房的大水吧，簡直可以做飯吃。後門連著一個露台，露台上有可以坐得下40來人的座位。
紅燭書院其實就在教職工小區裏面。這裏是老師們可以隨意進來玩的地方。喝一會茶，看一會書，K一會歌，彈一會琴，聊一會天，發一會呆。然後，想走就走。
參觀完新津區教育局，我感慨萬千。新津這樣的教育局，根本就不像教育局，但教育本來就是這樣發生的。教育，其實很簡單，只是我們把它弄復雜了。
——2023年6月3日初稿 2024年3月17日於天津修改重發
（詹大年 昆明醜小鴨中學校長）
來源: 詹大年私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