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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南大女生的「三十而已」

2024-03-22教育

春和景明,雞鳴寺的櫻花隨風搖曳,來自安徽、江蘇兩省四地的四個姑娘再次聚首,回到了那個既是此行終點也是人生起點的地方——南京。

萬裏歸來顏愈少,在漢口路的昏黃燈光裏,驀然回首,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夏天,她們從南京大學鼓樓校區陶園南樓215室出發,各自奔向了天津、上海、杭州,還有一人留守大本營。兩層的民國建築定格成她們在校最後的同框,從那以後,她們再也沒住過那麽好看又便宜的房子。

畢業六年後,在三十歲的結點,她們重新圍坐在一起,互訴心事,共話成長,在她們的故事裏,或許很多人,都可以窺見自己。

火車轟隆隆一夜,買了軟臥準備睡到天亮的南笛卻一夜未眠,隔壁床的呼聲吵得她心煩意亂,去年她剛剛結婚,在此之前每年她都會動一個念頭:「當初遠離親朋、背井離鄉去天津的選擇到底對不對,到底要不要放棄‘鐵飯碗’回南京?」

這座「圍城」曾一度擠壓著這個明媚的江南姑娘,她愛帶著相機到處走走拍拍,Citywalk還沒火時,她就已經熱衷於用腳步丈量城市,在社交平台分享見聞。但入職以後很長時間她都不知道孤身一人在異地他鄉,意義何在?作為重點機關的一員,她經歷的只有加不完的班、熬不完的夜,還有思量再三決定不發了的朋友圈。

命運的河流湍急,人生不受控制地轉向,如何重回軌域,重塑自己?

這幾年她不斷嘗試與自己和解,在經歷了下基層和換崗的輪番歷練中,終於找到了適應的節奏。在外人看來,她這是向「穩定又體面的工作」屈服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為她明白了,工作亦是生活,肯定工作也是肯定生活中的自己。

年前,她高興地在群裏分享了一張截圖,只說了兩個字:「誇我!」那是六年來,她首次得到「副處級及以下幹部‘優秀’等次」,那天她像個小孩一樣把這個訊息分享給了所有自己親近的人,仿佛每得到一份誇贊就會抵消一點榮譽背後的艱辛。

如今她依舊會吐槽寫材料很苦,但是將胸中丘壑化作筆下乾坤的成就感,又讓她覺得所有付出和追求都是有方向的。

在她的家鄉常州,「常州三傑」瞿秋白、張太雷和惲代英家喻戶曉,他們都是擁有最樸素家國情懷的赤子青年、革命先驅。「每一位像我一樣從家鄉走出去的學子,都立誌於賡續他們的精神血脈,傳承他們純粹的赤子之心。」這是她曾在年輕幹部座談會上的發言,說出這句話時她還略顯稚嫩,如今在而立之年,她的內心愈發堅定。

歷盡千帆,她仍然堅定地拿起相機,擁抱了所有對美好生活的熱愛。

「雖然我沒有得到‘優秀’,但我覺得自己很優秀。」

對於來自安徽巢湖的小鎮姑娘田柚來說,她的人生必須要由自己掌握。

畢業那一年,她入職了浙江一所高校,有編制、薪資待遇好、還有寒暑假,一時間成了很多人羨慕的物件。

但她不知道為什麽看似順風順水的自己這幾年卻流了很多眼淚,在工作壓力大到崩潰時,在被父母打擊又催著找男朋友時,在買房不被家人理解支持時,在自顧不暇還被要求照顧別人的情緒時……

作為「打工人」,她要排除萬難做好上級交辦的任務;作為女兒,她要為原生家庭提供情緒價值;作為姐姐,她被要求成為弟弟最重要的照護者……但很少有人問她,你是誰,你想去往什麽樣的人生之路?

她想尋找一個港灣,在那裏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心中所想,得到最溫暖的回應與無條件的支持,但是最後明白只能靠自己。

她默默把朋友圈的個性簽名改為了:你必須專註於你可以改變的事情。以此時刻提醒自己。

三十歲的這一年,她愈發努力工作,成為了科室領導的左右手,向著更高的目標前進。也是在這一年,母胎單身的她,經同事介紹,迎來了自己的愛情,磨合過後,雖有甜蜜,卻也時常覺得沒有一個人時自由,又被多一個人影響情緒。

「搞事業是第一要務。」田柚很清醒。下雨天,打不到車的她騎著自己的電動車趕去上班,雨越下越大,到辦公室發現裙子都變色了,她默默開啟了暖風機烘幹自己,然後又投入了新一輪的工作當中。

她要成為自己的托舉者!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你的三十歲,你會用什麽?」

「疲憊」。

張家港姑娘周憶在去上海之前,在南大本科加碩士共學習了六年,是個地道的學霸,但是畢業後卻並沒有走世俗意義上的學霸就業路線,而是去了一家創辦不久的廣告創意熱店,給一眾老外同事當起了「大管家」,綽號「周姨」。

這份工作確實符合她的性格和為人處世,事事為他人考慮妥當、任勞任怨,還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她的身份——「乙人」。

從行政專員到總裁助理,直至上海公司負責人,她秉承著「創業精神」和公司創始人共同奮鬥。但隨著疫情三年廣告業務大幅縮水,公司在戰略業務分叉口的選擇上猶豫不決,無奈之下她選擇了離開。

或許是刻在血液裏的「創業基因」,第二份工作她義無反顧地加入了老友的創業團隊,選擇從零開始接觸消費品行業。她調侃雖然是「半死不活」的公司,但現在自己好歹是合夥人了,她又充滿了熱情,常常「打飛的」奔波在上海公司和廣州工廠之間。

去年她瞞著家人,貸款了70萬元用於公司資金周轉,她不敢告訴父母,因為前些年,父親創業失敗,讓本來優渥的家庭變得債台高築。如今父親還在運籌「翻身」,「爸爸中年創業受挫,女兒青年創業未果,一家三口兩個創業,母親心理壓力很大。」

前不久,她失戀了。本以為積累了幾段戀愛經驗,就能有一個好結果,最終還是在一次出差後對方斷崖式的冷淡而漸行漸遠了。

盡管嘴上說忙得沒有時間傷心,但到了深夜,這個利落幹練的女鐵人,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未來如何?「先看公司能不能挺過這個秋天吧」她說。

女性的成長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三十歲是青春奮鬥與成熟理性的交匯點。

這個時候的她們,開始告別青澀,在事業和家庭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但她們不想用「母親、女兒、妻子、同事」這樣的身份來定義自己,她們想做的角色首先是她自己。

在這個年華中,她們勇敢追逐夢想,她們敢於袒露「野心」,盡管生活中還是充滿了磨難,但在歲月的洗禮中,卻逐漸磨練出了一顆堅韌不拔的心。她們不再盼望著做鮮花,而是想成為一棵大樹,深深紮根於土地,枝繁葉茂,挺拔向上。

對了,四個女生,還差一位沒介紹,那就是「留守」南京的筆者本人。

六年前,在南大的課堂上,老師問大家的夢想是什麽,我說當一名不太忙的記者,老師笑了,說記者哪有不忙的。

當初的夢想並沒有實作,因為我現在確實挺忙的,但是我愈發享受這個忙碌而充盈的過程。再回首,看到的是那個從皖南大山中艱難走出的小女孩,每一個腳步都烙印著不甘與倔強;再回首,看到的是那個幸運站上全國兩會舞台的小編輯,每一次嘗試都彰顯著努力與突破;再回首,一聲「媽媽」打斷了我,是啊,我已經從一個青蔥女孩變成了新手媽媽,目光所至,唯有前方。

三十歲的我,左手是「鐵肩辣手」的新聞理想,右手是有舍有得的瑣碎生活。但不論何時、不論何種身份,我始終相信堅定的腳步永遠快命運一步。

人生不是軌域,而是曠野,因為是曠野,所以有無限可能,三十歲其實僅僅是「三十而已」。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 沈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