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落花
我的錢幣收藏裏,有一枚並不起眼的雲南大花錢,它銹跡斑斑,品相粗糙,卻是我青春記憶的珍貴載體,承載著一段在彩雲之南的難忘歲月。
2001年,我23歲,一個剛脫下軍裝不久的楞頭青,懷揣著對影視行業的憧憬,懵懵懂懂地加入了電視劇【玉觀音】劇組,擔任現場制片。那時的我,雖然口袋空空,卻滿腔熱血,對未來充滿無限的希冀。
劇組輾轉來到了雲南西雙版納的猛臘縣,拍攝緝毒大隊的故事。我們搭建的拍攝場景位於縣城郊外的一片原始森林深處,四周古木參天,郁郁蔥蔥。再往裏走,穿過一片翠竹掩映的小徑,跨過一座簡陋的木橋,便是一個寧靜的傣族村寨。那裏竹樓錯落,芭蕉搖曳,鳳尾竹婆娑起舞,一派濃郁的副熱帶風情。
這個傣族村寨便是我們群演的主要來源。村民們淳樸善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他們每天都會圍在劇組周圍,從日出到日落,眼神裏充滿了對新奇事物的好奇和對影視拍攝的熱情。
作為現場制片,我的工作繁雜瑣碎,像個救火隊員一樣,哪裏需要就往哪裏跑。從協調各個部門的工作,到挑選群眾演員,事無巨細,我都要親力親為。每天早上,村民們都會聚集在拍攝現場,希望能被選中成為群演。看著他們熱切的眼神,我突然有了一種「大權在握」的奇妙感覺。
在這些村民中,有一個叫小花的姑娘,她身材高挑,容貌清秀,氣質純凈,尤其吸引我的註意。她總是靜靜地站在人群後面,從不主動爭取,也從不給我塞任何「好處」。但每次挑選群演,我都會毫不猶豫地選中她。
劇組的經費緊張,我們只能在有限的資源下盡可能地完成拍攝任務。中午吃飯時,大家圍坐在一起,老祥叔總是笑呵呵地打趣我:「劇組少了導演這戲還能拍,少了小萬這戲肯定拍不下去。」雖然是玩笑話,卻也從側面反映了我的工作狀態。
在村民眼中,我儼然成了劇組的「大紅人」,他們對我的關註度甚至超過了那些演員明星。閑暇時,他們喜歡圍著我,問東問西,對北京的繁華、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而我則像個「萬事通」一樣,滔滔不絕地為他們解答,享受著被眾人簇擁的虛榮感。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和小花在小山坡上相遇。她羞澀地問我一些關於外面世界的問題,我則耐心地為她解答。一來二去,我們漸漸熟悉起來。我得知她因為家境貧困,從小沒上過學,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我一時興起,以花木蘭和木府的典故,為她取名「木蘭花」,並教她寫字。
此後,每天中午吃完飯,我都會帶著小花去小山坡上學習。她學習非常認真,進步神速。看著她求知若渴的眼神,我內心深處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我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體驗著為人師表的樂趣。
有一次,我故意逗她,問她該如何報答我。她緊張得不知所措,滿臉通紅,以為我要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看到她委屈的樣子,我趕緊解釋,只是想讓她跳一支傣族孔雀舞。她這才意識到被我戲弄了,嬌嗔地說了句「破萬老師」,然後紅著臉跑開了。
劇組的生活雖然忙碌而辛苦,但也充滿了樂趣。收工後,我們有時會去網咖玩CS,有時會去KTV唱歌,有時會去大排檔吃燒烤。那段日子,雖然清貧,卻也無憂無慮,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而那枚雲南大花錢,便是我在猛臘拍攝期間,一個村民送給我的。它或許並不值錢,但它承載著我青春的記憶,承載著一段在彩雲之南的難忘歲月,也承載著我和小花之間那段純真而美好的情誼。每當我看到它,便會想起那片美麗的土地,想起那些淳樸善良的村民,想起那個叫小花的姑娘,以及那段充滿歡笑和汗水的青春時光。這段經歷,如同猛臘的夜空般璀璨,永遠銘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日子在忙碌的拍攝中一天天過去,我和小花也越來越熟稔。她像一朵靜靜綻放的山野之花,散發著清新的芬芳,洗滌著我內心的浮躁。我們常常在午後的山坡上聊天,談天說地,無所不談。我給她講外面的世界,講北京的故宮、天安門,講上海的高樓大廈,講深圳的創業故事。她聽得津津有味,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我也從她那裏了解到許多傣族的風俗文化,了解到他們對自然的敬畏,對生活的熱愛,以及他們淳樸善良的品質。我發現,在繁華都市中迷失的自我,在這片靜謐的山林中找到了歸宿。
小花心靈手巧,會用竹子編織各種精美的工藝品。她送給我一個親手編織的小竹籃,說是感謝我教她寫字。我欣然接受,並將它視為珍寶,小心翼翼地保存著。
有一天,小花突然問我:「萬老師,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我楞了一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明白,這裏終究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拍攝結束後,我還是要回到喧囂的都市。
「會的,」我盡量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有機會我一定會再回來看你們的。」
小花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但她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笑容。
拍攝接近尾聲,劇組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傷感。大家都在默默地收拾行囊,準備離開這個生活了兩個多月的小山村。
臨走那天,村民們自發地來到村口送行。他們依依不舍地與我們告別,眼中充滿了感激和留戀。小花也站在人群中,默默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不舍。
我走到她面前,將一枚珍藏的雲南大花錢送給她,作為臨別禮物。這枚錢幣是我在當地古玩市場淘到的,雖然不值多少錢,但它代表了我對這段美好時光的珍藏。
「謝謝你,萬老師,」小花接過錢幣,眼眶微微泛紅,「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去。我知道,這一別,或許就是永遠。
回到北京後,我很快又投入到新的工作中。都市的喧囂和繁忙,漸漸沖淡了我在雲南的記憶。但每當我看到那只小竹籃,或是不經意間想起那個叫小花的姑娘,心中總會湧起一股淡淡的暖流。
多年後,我再次來到雲南,故地重遊。曾經的拍攝地早已物是人非,當年的原始森林變成了旅遊景點,傣族村寨也建起了現代化的房屋。我四處打聽小花的蹤跡,卻始終沒有找到。
我知道,有些人,有些事,註定只能留在記憶裏。但那段在彩雲之南的難忘歲月,以及那個叫小花的姑娘,卻永遠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
人生就像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條河流中的過客。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有些人,有些事,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忘;而有些人,有些事,卻會永遠銘刻在我們的記憶深處,成為我們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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