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曾浩宋捷等
本文原載於【江蘇錢幣】2022年第4期，作者：曾浩
摘要:王莽的鑄幣在中國貨幣史上留下光輝燦爛的一筆，從鑄幣方法與工藝來看，由於鑄幣種類繁多，為範鑄法中的疊鑄工藝從逐步成熟走向登峰造極起到了關鍵的承上啟下的作用。但是由於文字性史料記載的缺失，很多當時的細節難於還原。至今不為所知。本文試圖從目前發現收集到的大量實物出發，聯系此前發現的錢範，補全完整證據鏈，發掘王莽時期一種此前未被揭示的鑄幣新工藝:「範鑄切邊鑄造」法。
關鍵字:「範鑄切邊鑄造」法·疊鑄·範鑄法·王莽·新朝
團隊成員長期從事錢幣收藏研究多年，在王莽鑄造的諸多錢幣裏面，根據大量的實物，發現了一種具有共性的獨特的鑄造方式,確切的稱呼,史料並無記載。暫且稱之為「範鑄切邊鑄造」法，如圖1:
圖1
「範鑄切邊鑄造」法即相鄰錢幣之間的外廓邊沿緊密相切，省去了之前疊鑄範鑄造時常見的連線兩個錢腔之間的流道支槽。這種方式大量出現在貨泉中，在此之前的錢幣，無論是新莽乃至往前追溯到西漢的五銖中都未曾見過。但是在同一時期的布泉，卻也有相同的情況，如圖2:
圖2
甚至同樣的工藝影響到了後面的更始五銖，如圖3:
圖3
由圖1、圖 2、圖3可見，這種工藝透過實物傳承脈絡是很清晰的，由王莽貨泉，到布泉，到更始……
此外，由圖中可見，這些實物基本都是錢幣鑄造時的殘次品，可以確定並未參與過流通，因為流通錢幣都會經歷一個「磨邊」的工序,因此排除了成串錢埋藏土裏時,相鄰錢銹蝕在一起的可能性。
采用「範鑄切邊鑄造」法，省去了錢腔之間的支槽，帶來了如下幾項工藝的飛躍:
1)節省了銼邊的時間:古錢鑄造完成,將錢從錢樹上摘取下來後,需要用一根方形銅條穿過中心，然後打磨外廓邊沿，使得錢幣周遭圓潤光滑便於流通。采用「範鑄切邊鑄造」法，掰取下來的錢幣鑄口緊貼外廓，需要打磨的很少。極大地節省了後期加工時間。
2)提高了銅材料的利用率:兩個錢幣之間的支槽過長，會在錢幣外廓留下類似棒棒糖的一個「手把」，在打磨外廓時，都需要被打磨掉。磨下的銅屑雖然可以回收再利用，但是相對於每次鑄錢產生的錢幣成品和總的用銅量之比，鑄錢效率底下。采用「範鑄切邊鑄造」法後，基本沒有這個「手把」產生的廢銅屑，自然減少很多浪費。
采用「範鑄切邊鑄造」法後優點頗多，但也對範的精度要求也隨之大大提高，當合範後錢腔空間上下較薄時，會導致澆築時銅水流動不暢，形成錢的地張沒有銅，產生一種「鏤空」的感覺。地張太薄,也使錢從原始錢樹上掰下時容易斷裂成為廢品。這些,從圖1、圖3的實物上,都得到了驗證。
史載從公元7年起，王莽篡權居朝政開始，就大踏步的進行貨幣改革，至王莽替代建立百余年的西漢建立新朝後，共進行了四次貨幣改革。跟金屬銅材質相關的分別是:第一次鑄大泉五十、契刀五百和一刀平五千(俗稱:金錯刀);第二、三次鑄造「六泉十布」和最後一次的貨泉、布泉和貨布。由於王莽一直癡迷於學習【周禮】模式，因此錢幣鑄造的形制也受到仿古改制的影響，所以其鑄造的貨幣，也都模仿春秋戰國時期的刀和布，一改此前秦漢的方孔圓錢，甚至否定了已經通行125年的五銖。每次貨幣改革，從貨幣的型制、樣式、品種、面額、工藝均有所不相同。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由這些變革，給當時負責鑄錢的上林三官及下屬工匠們帶來了大量實踐的機會，直接推動了采用銅範母生產陶範疊鑄的工藝的成熟，使得這一時期各種錢幣鑄造由一開始大泉五十的厚重，趨於貨泉布泉的精美。疊鑄法的推廣普及，不但提升了鑄錢效率，而且由於使用同一個銅範母制出子範的正反面，因此較之以前的平面鑄法合範更趨精確。「範鑄切邊鑄造」法的采用，在原來疊鑄的精確的基礎上，又向前大大推進了一大步。
貨泉和布泉的鑄造時期已經到了王莽晚期最後一次幣改，亦今為止也已經出土過很多錢範。目前研究新莽時期鑄錢最為權威的陜西錢幣學會與西安錢幣學會出版聯合編著的【新莽錢範】一書，收錄了其中大多數。同時在陜西西安周邊一帶，位於之前漢長安城遺址周圍，也發掘並確認了西漢及新莽時期的鑄錢遺址，也出土了大量鑄錢用的工具以及當時的錢幣。包括錢範、其他鑄範、窯具、骨尺、銅鐵砝碼等實物。由【新莽錢範】一書中目前所發現的眾多錢範來看，基本已經都采用銅母範制陶範的疊鑄工藝，而未見到平面鑄的範，說明其工藝已經非常成熟。在【新莽錢範】一書第351頁，圖516，記載有一個「長方形圓角銅範，中心有平頂圓柱形主澆築槽」的銅範，如圖4(圖片來源:參考資料1):
圖4
此範定性為:「可疑，難分真偽」。認為存疑的原因是，通常此類長方形或者橢圓的銅範，都是雙主澆築槽。否則範最上邊和最下邊的各2個錢腔，如何流入銅水?
而由圖可見，銅的錢腔，與中心的錢腔幾乎切邊，當用此銅範制出泥範後，由於泥不像銅範那麽精確，導致邊緣不復存在，甚至透過簡易工具，也很容易去除很薄的阻隔的邊沿。此外，錢幣上半部份的四個錢腔，縱向分為兩列，每縱向兩個錢腔，都成正反排列，且呈45度旋轉;下半部亦然。這一點,與圖1中實物排列的方式也完全吻合。因此這些實物,恰恰就是對這一銅範真實性的最佳印證。
「範鑄切邊鑄造」法，向後發展歷經曹魏、兩晉至南北朝時期，開枝散葉，被廣泛采用，是不容辯駁的事實！比如下面圖5(參考資料2)這塊國家博物館館藏的蕭梁時期的「公式女錢」錢範，就是很清楚的體現了「範鑄切邊鑄造」這一方法的具體實物依據:
此範除了中心的主澆築槽向每層的上、下、左、右擴散的連線錢腔的支澆築槽外，每個獨立的錢腔透過切邊彼此溝通，一方面為左上、右上、左下、右下四個錢腔提供銅水流通的途徑，另一方面還可以作為支澆築槽的補充，形成迴圈，增強銅水的充分流動性。這樣一來不僅大大提高了鑄造效率，由原來的4個變為了8個，整整提高一倍;同時還透過增強流動性提高了鑄造品質，可以生產更多的成品。
圖5
在南北朝後，隨著隋朝的大一統天下，結束了自東晉以來中國長達近300年的分裂局面，同時也統一了南北不同的鑄幣方法，使得效率更高的翻砂法得到推廣普及，並最終被廣泛采用。自此，起源於王莽時期，歷經了500余年風雨，在南朝發展到頂峰的「範鑄切邊鑄造」法，也隨之泯滅在歷史的長河中。
本文因水平所限，在此僅做拋磚引玉，與同好探討學習。
在此文創作過程中，得到了秦亞飛(秦時明月)、許俊偉(未央)、陳沖(畫古堂)等同好在實物上的大力支持，也在此深表感謝。
參考資料:
1、陜西省錢幣學會、西安錢幣學會【新莽錢範】三秦出版社。
2、天眷堂【特殊的日子來聊聊「女錢」】天眷堂公眾號20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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