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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畫漫畫!」丨「辛普猴」作者張啦嘎專訪(中)

2024-10-11動漫

在合成人與純人族共存的時代,紐約公共圖書館深陷「喪屍」危機!辛普猴正在查閱【魯班經】想找到「修理」賴賬甲方的方法,不過還是要先活著走出圖書館!

今天的內容接上期 【辛普猴在紐約公共圖書館】 作者專訪,讓我們一起前往辛普猴開始離奇猴生的起始之地吧!

PART.2

關於創作

Q1: 您是什麽時候開始創作漫畫的,是機緣巧合還是您心之所向?

恩,確實是心之所向,但確是一個曲折的過程啊。我小的時候,身邊是充滿了各種漫畫、卡通、幽默畫和連環畫的,(見圖007),父親又是美術學院教師,家裏有的是紙和速寫本,所以走到哪兒塗到哪兒。

圖007

你可以看到,這是我11歲時憑記憶畫的武打場面(見圖008),那個時候就已經有很明顯的連續視覺記憶力了。

圖008

也是那年的一個下午,夕陽照耀在發紫的煤渣地跑道上,我在操場的一個角落,看到同學手裏拿著的一本【聖鬥士星矢】,我一把搶過來看,簡直要發瘋了。當天回家後失魂落魄,什麽作業都忘了,趕緊憑記憶在草稿紙上畫下剛看過的聖鬥士,(圖009)從此以後,我的整個世界感覺都不一樣了!


圖009

我最早畫的成篇的漫畫,是13歲時上課偷偷畫給同班同學看的連載作品【武聖】,一共有50多頁呢(見圖010),因為不會畫頭發,所以畫的是清朝人的故事,你可以看到是完完全全在模仿【七龍珠】的畫法。

初中時接到3頁的彩繪版廣告,是我接到的第一筆漫畫的工作,報酬是家裏廁所的天窗和吊頂,也裝上了這同款彩繪版(見圖011)。

圖010-1

由於日思夜想的畫漫畫,每學期所發的20本練習冊和每一本教科書上,都全部被我的漫畫畫滿。那一學期末成績大跌,之後我經歷了一次家人和老師聯手發動的「嚴打」,我被嚴格禁止畫漫畫了。

後來,我上了高中,接受了正規的素描色彩的訓練。雖然畫板是豎過來的,而且鉛筆的握法也完全不同,但我總算可以周末畫幾筆畫了!所以不管別人覺得畫石膏像和美術基礎有多痛苦,那些畫畫的時光,對我來說卻是無比快樂的解脫。

圖010-2

之後,傳統的西洋畫訓練為我開啟了漫畫以外的歐洲藝術的大門,我很快愛上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並更深入地學習繪畫基本功,比如人體解剖、透視、色彩規律和藝術史等等。此後,我努力達成家人的期望,參加了美術高考,考上大學、出國留學、回國工作、賺錢自立,我甚至當上了大學教師,等再拿起筆和紙畫漫畫,已是20年後的事了。

那時已經年過三十的我,在珠海的大學裏教設計類課程。有一個學期,我犯了私心,申請開了一門【漫畫創作】的選修課。這一天,我在圖書館找上課的資料,窗外綠樹成蔭,長長的閱覽室最後一排書架上,在眾多日式漫畫少女教程的書當中,我發現了一本書,準確的說是一個系列。那是Scott McCloud斯考特 麥克勞德所寫的【理解漫畫】,【制作漫畫】和【解構漫畫】三部曲。

圖010-3

如果說有什麽書能改變你的人生,或者喚醒你的人生的話,那便是這個人的書了,謝謝你斯考特!還有後浪這些年引進的那麽多優質漫畫作品,每一本都在激勵著我。

那時的我,正費盡口舌地向動畫專業的學生解釋漫畫和動畫、動漫是怎樣的不同的東西。(是的你沒看錯,大學本科動畫專業的學生,有不少居然分不清漫畫和動畫的區別!)我讀到這本書的時候,發現了居然有人可以對漫畫癡迷和鉆研到這種程度!我心狂跳著對自己說:想要傳達漫畫是個多牛叉的東西,最好的辦法不是在課堂上苦口婆心地講述,而是自己動手去畫出能感染別人的作品才對啊!

圖011

忽然間,我發現之前困擾我的那些問題:比如自己的插圖怎麽看都是一股漫畫味兒;設計的海報怎麽看都像漫畫書封面之類的,突然都不再是麻煩了。那些明明都是自己視而不見的優勢,不是嗎?要解決那些問題,為什麽不用漫畫作為自己的表達媒介呢?這明明就是我至今為止最擅長也最熟悉的方式啊。我回顧自己的藝術學習和至今為止的所有創作,序列影像的敘事手法和漫畫的畫法,豈不是我最鐘愛和最擅長的方法嗎?

我對自己說,讓那些商業插畫、品牌設計、視覺傳達,互動設計平面設計字型設計裝幀設計多媒體新媒體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統統見鬼去吧! 這些東西在統統都是我漫畫世界中的一個工具箱而已。我要畫漫畫!

於是,以這個猴子為主角的故事開始展開了。

那幾天,我頭腦發熱般地罔顧生活中發生的一切,畫了這一組12格的序列圖。(圖012)畫的是一個球鞋腦瓜收到快遞送上門的球鞋時的心情。而且最讓人興奮的是,這是我頭一次用全彩色上色,此前少年時所畫的漫畫,統統都是黑白的。在這其中我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和挑戰。

圖012

在那之後,我重新開機了自兒時起最熟悉最熱愛的媒介,丟掉手繪板,回到紙和筆。利用從事教學所掌握的學習方法,將漫畫進行剖析歸納,並結合自己的實際水平從頭學起。沒錯,從頭學起,即從最基本繪畫基本功開始,素描、色彩和三大構成,以及漫畫構圖、分鏡甚至書法,逐步打磨漫畫創作所需要的各項技能。為了畫出成熟的作品必須在基本功上下苦功夫。自那以來,我不再視自己為一個漫畫讀者,而是以漫畫創作者自我要求。

這些年一路走來,掐指一算已經過去了十年。辛普猴的漫畫書第一集已經完成,第二集的創作也在進行了。而這一切,都只是個開始。我還是覺得對漫畫所知甚少, 但這一腳,我總算是踩下去了。

Q2: 用時多久完成的【辛普猴在紐約公共圖書館】?哪些環節最占用時間和精力?

媽呀,這真是不堪回首的經歷。如果一開始就知道要這麽久,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會幹下去。不過,這個問題對想從事長篇漫畫的朋友或許很有參考意義,我就詳細說一說。

下面是【辛普猴在紐約公共圖書館】完成的時間點:

2017年8月,開始動筆,

2020年1月,完成160頁黑白線稿,

2021年5月,完成了畫稿的上色(見圖013),

2022年1月,遞交全部內頁畫稿的電子檔,

2022年7月,完成了全書的封面和五個章節的全彩插圖;

圖013

盡管在本書動筆之前,我就和後浪漫先定下了全書頁數(120頁),並認認真真估算了漫畫的完成時間。但畢竟於只畫過短篇的作者來說,最難的就是對長篇作品篇幅和繪制時間的把控。所以畫完第一章線稿之後,發現頁數無論怎樣都容納不下故事的內容,便決定將每頁擴充為32頁,一共160頁,並由三色增至全彩色。好在編輯大人容得下我的胡鬧,答應了。

當時,我憑著自己畫短篇的經驗和書裏讀到的知識,把漫畫制作分成了分鏡、勾線和上色三個環節,但我還犯了三個錯誤:

1.沒有文字劇本的分鏡,畫出來的漫畫是根本沒法讀的。

一開始,我憑著自己盲目的自信,以為畫出「對白分鏡」是分分鐘的事,但我大錯特錯,以至於後面一改再改,花費了許多時間。日本漫畫家所謂的NAME,即我所指的「對白分鏡」的方法,是建立在漫畫家已經掌握了用漫畫敘事的基礎之上的,在這之前需要大量的反復練習。如果只是畫過幾個短篇,那麽就像一個寫流行歌曲的去創作交響樂,根本還是差了很遠的。這也是為什麽歐美漫畫通常將劇本和繪畫交由由不同的人來做,以便提高彼此的專業性和效率。當然,對任何創作者來說,這都不是入門即能上手的事,需要長期地學習和練習。

2.勾線必須建立在足夠嚴謹的鉛筆稿上,一頁鉛筆稿所畫的時間,甚至比勾線更久。

關於這一條,請看我們隨後放出的漫畫內頁繪制視訊,你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了。

3. 上色之後,畫稿的掃描、清稿,還有電腦中修整,以及手寫擬聲字、掃描再拼合,居然和上色本身一樣花時間。

經過事後的統計,32頁的漫畫稿,從紙面到最後交給編輯部的電子檔,確實花了近三十天的時間,這是此前無論如何都沒料到的。

不過回頭看,最後完成的時間雖然超過了原先的計劃,但如果沒有事先制定時間表,可能會超更久,甚至放棄也有可能。所以計劃還是不能沒有的。這裏還是要感謝我的編輯的眼光、給我的鼓勵和耐心(鞠躬)。

這其中最難的部份,還是故事的寫作。那是文本上的工作,每天對著白紙的寫作工作,是從無到有的第一步,是創作者必須面對的極端寂寞難熬。 因為有時候想不出來就是想不出來,而且想出來也未必行得通,有時候寫完覺得太棒了老子是莎士比亞,但第二天睜眼一看什麽鬼根本狗屁不通!即便當時覺得行了,最後畫成漫畫頁上完色發現還根本不對的,也有的是。但這些也是漫畫創作最關鍵的步驟。如果忍受不了,那麽請放棄漫畫創作吧。

其次便是日復一日坐在桌前,鞭策自己畫完預定的內容,保持身體的健康和作息,然後忍著第二天對自己的不滿,重新再畫一遍。但日復一日,自己的進步和收獲是非常明顯的,在畫完全部稿件時那種片刻的滿足感,會讓一切都有意義。

Q3: 聽說從初稿到最終呈現給讀者的出版物之間,其內容經歷過很多次調整,具體是哪方面的調整呢?(包括鞋子設定這種事,如實說就好!)

是的,對任何作者來說,修改都是必不可少的歷練。每一個讓讀者快速翻閱書頁、如饑似渴地向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的漫畫作者,都得畫過差不多上千頁的畫稿,才會掌握絲般順滑的用漫畫分格講故事的本領。

前面說到,雖然我有寫下文字的大綱,以及根據頁數將每頁的內容概括寫在分鏡紙上,但那和真正的漫畫劇本還是兩碼事。這一步驟的缺乏,導致了我的故事分鏡畫完後,各種難懂,表達不清。於是我把分鏡畫了又改,改了又畫,差不多自己就畫了三遍,如此便花費了很多時間。給編輯稽核過後,她告訴我何處未表達清楚、何處不合理,我又改。最後,不少畫稿是畫完後連貫起來讀,仍然不通順或不合理的,我再改或重畫,直至我和編輯都認可了之後,才算過關的。

其中改的最多遍數的,是本集的結尾。因為這是一本單元劇的結尾,所以必須把故事做一個完結,要把此前設的各種扣都解開,該留的結也要留下,而篇幅又只能到此為止,真可謂是大費了腦筋。最後幾頁光是整頁重畫(包括勾線和上色)就至少三遍,不用說其中的單格的重畫和對白修改了。好幾次我都以為,這最後一頁一定是最後一次畫了,誰知最後還是廢掉重畫。

所以現在正在創作的第二集,我老老實實地先從文字劇本開始,把故事認認真真地寫完整,然後再開始畫分鏡。雖然最後的結尾還是大傷腦筋,但積累的經驗還是很明顯的。至少我現在認為,第二集的分鏡和閱讀流暢程度,比第一集已經大大改善了。

正版漫畫的出版的確是要遵守許多規範的,在智慧財產權上,我們也有過一些曲折的修改經歷。細心的讀者可能會發現(如果你也是籃球迷或球鞋腦瓜的話),在後浪放出的辛普猴的繪制視訊中,猴腳上穿的鞋和成書的鞋是不同的。

此前我給辛普猴腳上畫的,是一雙AIR JORDAN 13的白紅色籃球鞋,這雙鞋是1998年麥可喬丹在芝加哥公牛隊的例行賽所傳的球鞋,那時還是高三學生的我,眼見他穿著這雙球鞋打出了讓人驚嘆的比賽,完成第二個三連冠。

在角色設定中,我就將這雙鞋畫在了辛普猴的腳下(圖014)。而給辛普的好朋友潘達,配了一雙街頭籃球文化中有符號性意義的黑色高幫的NIKE AIR FORCE1。我想將90年代球鞋文化拉進處處是3D打印的時代中,也可以給漫畫增加一個反差點。

圖014

遺憾的是,在漫畫中未經品牌授權畫出受智慧財產權保護的商品或商標、並且盈利,實際上是可能侵權的行為。我們也試圖聯系品牌方,試圖獲得對方授權,但眼看出版日期迫在眉睫,等不得對方回應,我只得設法修改這些球鞋。

在這期間,我又突破了自己,想到球鞋文化和將來的故事發展,我想也許我應該像設計KIWI一樣,幹脆自創一個球鞋品牌,憑我對籃球鞋這麽多的關註和了解,那又有何難呢?於是我花了幾天時間,認認真真構想了一個叫做「赤雲」的籃球鞋品牌,描繪了球鞋品牌的故事和歷史,並依照此前AIR JORDAN13的配色,給辛普猴替設計了一雙白紅色的「疾步赤雲II」(圖014-2)。

圖014-2

沒想到把這張圖發給編輯大人一看,居然獲得了她的大力肯定。於是我們就決定,把全書每一頁的辛普猴腳上的鞋都逐個改掉。這樣一來,盡管花了不少時間,但版權的問題迎刃而解了,而且突破了現有品牌的屏障,我可以更加放手地去寫後續跟球鞋有關的故事了。我設計的疾步赤雲II,比AIR JORDAN13好看的多呢。

這下我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為什麽許多重視原創的影視劇或故事,都會在開始加上一句申明:本片中任何組織、品牌和個人都為虛構,如有雷同,概不負責。這的確是經驗之談,希望各位都能借鑒。在這裏也向尊重版權和原創的後浪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