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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棒棒:「我要月亮奔我而來」

2023-12-10動物

「我希望10年後,如果有人想看拉丁舞什麽樣,能搜尋我的視訊。」在盧灣體育館的一間紅色舞蹈教室裏,年近三十的閻棒棒用手捋著卷曲的劉海,帶著自信、張揚,對記者說了這番話。

12月9日,2023年「永業杯」WDSF(世界體育舞蹈聯合會)大獎賽總決賽在盧灣體育館開幕。在當晚的拉丁舞組別中,目前世界排名第三的中國組合閻棒棒/杜玉君舞步彈動,激情四射,最終獲得第四名,實作了中國體育舞蹈運動在WDSF大獎賽總決賽上的歷史性突破。

中國組合閻棒棒(右)/杜玉君在比賽中。

棒棒來自山西晉城,到上海已經10年,「在上海這10年,是中國際之路的開始。」

因為母親是鋼琴老師,棒棒2歲半時就開始摸鋼琴,但天性好動的他總也坐不住。9歲時,在母親上課的教室隔壁,棒棒偷偷加入了舞蹈班。

「那時也不知道什麽是拉丁舞,就被老師結尾時轉了三圈的一個造型給吸引了,太帥了。我從小展現力特別強,發現跳舞很自由,能夠表現自己,所以我一下就喜歡了。」棒棒跟著啟蒙老師梁晉,開始了體育舞蹈之旅。「我的啟蒙老師特別有個性,當時沒什麽人跳拉丁,我住在他家,他帶著我出去上課,到廣場上跳舞,所以把我的膽兒練出來了。」

從山西晉城走來的舞蹈男孩閻棒棒。

棒棒最初對於體育舞蹈世界的了解,大多來自老師珍藏的視訊,「我從小看拉丁舞世界冠軍的視訊,像斯拉維克這樣大師級的表演,感覺像神一般的存在。」

雖然放棄鋼琴選擇了舞蹈,有著藝術細胞的母親還是非常支持棒棒。周末,母子倆坐著綠皮火車到北京,慕名尋到北京舞蹈學院,只為得到名師的指導。中國體育舞蹈冠軍邵克強是棒棒的另一個啟蒙老師。

「我記得特別清楚,晚上8點的火車第二天早上6點到,我媽是個特別省錢的人,到了北京舍不得打車,左問右問,到中午12點我們才站到了那幾個字面前——舞蹈家的搖籃。」「周末舞蹈課」堅持了一年半,棒棒的夢想是考進北京舞蹈學院。

棒棒特別佩服母親的鍥而不舍,「我媽還幫我記筆記,其實回來很多術語我也看不懂。當時學校老師不是很支持,覺得跑北京去學跳舞會影響我學習。像我媽這樣執著地帶孩子學跳舞的家長,在晉城恐怕找不到第二個。」

閻棒棒(後排右五)與老師同學的合影。

2006年,棒棒進入北京舞蹈學院附中,開始系統學習舞蹈。在著名舞蹈教練胡耀的悉心調教下,棒棒的舞蹈技術突飛猛進。周一到周五,棒棒幾乎都是一路小跑趕著換衣服,上課;每個晚上自習課,最後離開舞蹈室的總是他。

出色的專業課成績,加上文化課一直抓得緊,考進北京舞蹈學院對於棒棒來說是遲早的事情。但16歲那年,他做出了一次人生的重要選擇——決定不考大學。棒棒的選擇遭到了全家人強烈的反對,尤其是母親,他不為所動。

「我很幸運,16歲進了國家隊。那時已經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很多優秀的舞者,我也意識到不可能事事靠老師帶,我想出去闖闖。當時我跟舞伴就跑去歐洲,去看第一個舉辦世界性舞蹈比賽的城市,記得當時回倫敦也不知道怎麽走,乘了輛公交大巴,車上什麽人都有,一路忐忑。」

在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棒棒真正感受到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感覺自己就像塊海綿,拼命吸收各種資訊和養料。在國外,看到12歲的小孩跳那麽好,我就拍他們跳舞的視訊,可比我們小時候技術好多了。」

想把體育舞蹈作為一生的事業,終究還是要落腳找到最適合自己發展的土壤。2014年,19歲的棒棒選擇來到上海。

盧灣體育中心內的上海市國際標準舞進修學校,是許多體育舞蹈愛好者夢開始的地方。車遙、錢之煒、胡耀,這些前輩們,孜孜不倦地引領著一批批舞者。直到今天,棒棒依然得到他們的滋養。「正是他們好幾代舞蹈人的積澱,才有了我們今天能站到世界舞台的中央。」

「在上海,很重要的是提高自己的眼界。世界體育舞蹈大獎賽引進到中國上海,我看到最頂尖的選手是什麽樣,我才會去走他們走過的路,最後再走出自己開辟的路。」

棒棒清晰地記得自己十年前初次參加WDSF的比賽,「我們的舞台戛然而止於第二輪,名次止於第152名。」

借由外卡,棒棒也曾有機會站上世界體育舞蹈大獎賽總決賽的舞台,那是年終排名前十二的選手才有機會參加的「王中王」比賽,但那種上去跳一輪打醬油的感受並不好。

「對於這門源於西方的舞蹈藝術,我不會試圖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來,終有一日我要在決賽、在全場觀眾的掌聲中跳出屬於自己的舞台。」

2019年,閻棒棒和杜玉君以積分位列第十二名,首次入圍世界體育舞蹈大獎賽總決賽,實作了中國體育舞蹈運動的歷史性突破,也結束了中國作為舉辦世界體育舞蹈的舉辦國,長期依賴外卡參賽的尷尬。

正到事業迎來更高起點之時,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節奏。三年沒有出國比賽,積分幾乎清零,2022年下半年,當閻棒棒和杜玉君重新回到WDSF的比賽時,曾經被甩在身後的對手已經彎道超車。

身邊的老師告訴棒棒,「你們不能再只是去一兩周比賽,應該花更多的時間去比賽歷練。

這是一次全新的出發。棒棒和玉君花了兩個半月的時間,在歐洲遊學,參加了各種比賽。

世錦賽是兩人最難忘的經歷。「在最重要的比賽前,我們兩個人都病了,發燒,身體狀態不好。準決賽倫巴都把我跳哭了,我當時跟舞伴說,就當最後一輪來跳,這個倫巴是今年給我們自己的禮物,那場兩個人跳得很投入很自由,我感覺不是用身體跳的,是用精神跳的。」

一曲倫巴之後,兩人都累到虛脫,站也站不穩。玉君說:「最後分數出來,還是俄羅斯對手告訴我們進決賽了, 我們只比後面的對手多了0.001分。」世錦賽進入決賽,棒棒和玉君再次創造中國選手的歷史最好成績。

這趟歐洲之旅,人生地不熟,飲食不習慣,原本就清瘦的兩人又掉了好幾斤體重,脫了層皮。收獲是旅行經驗值又漲了,而且真正走進歐洲舞者的生活,讓棒棒感觸良多。

2022年世錦賽,閻棒棒和杜玉君奪得第五名的歷史最好成績。

「歐洲很多舞者太拼了,他們靠做電工、外賣員、按摩師、理發師、清潔工來維持生活,繼續跳舞。相比之下,當下國內舞者的環境堪稱優越。」

一對來自捷克的舞者讓棒棒印象深刻,他們每個月兩次,開車八九個小時從捷克到德國上課。對時間最大的利用就是住在教室裏,從晨起睡醒開始練舞到晚上,非常自律。「這讓我聯想到國內21歲以下的很多舞者,可能大多是賽前抱佛腳上上小課,平時無規劃無主題訓練。我想,這也是為什麽中國選手跟歐洲選手在18歲左右會拉開差距的重要原因吧。」

衣袂飄飄,翩躚而舞,上海是棒棒的福地。盧灣體育館的這塊地板,見證了他從16歲開始拿全國冠軍,一步步成為世界體育舞蹈的閃亮之星。

說起棒棒和玉君搭檔成為舞伴,也是頗有緣分。五年前,兩人都跟原來的舞伴「解體」,還是棒棒當時的女友從中撮合,讓兩人有了合作機會。在此之前棒棒和玉君並沒有交集,最多也就是比賽時碰到。

玉君說:「一方面自己身體原因,另一方面感覺自己的舞蹈已經跳到極限,很難再進步,所以打算放棄了。跟棒棒搭檔之後,被他對舞蹈的熱愛所感染,激發了我去創造更多的可能性。」

棒棒說:「跟我跳舞很難,因為我的自我意識很強,很難有人改變我。我的舞伴選擇相信我,傾聽我,給了我很大的包容。」

兩人搭檔後的第一次全國比賽就是在盧灣體育館,攜手拿到冠軍,也給了他們信心。

棒棒和玉君走到今天,已經不是運氣使然。正如棒棒在世錦賽後的感言:「這幾年,我和舞伴只做著一件事,只有一個共同的計劃,就是為比賽全力以赴。保持激情和擁有耐心是一個競技舞者的素質,心中的信念足以支撐起每一秒高品質的訓練。」

每每回望,棒棒總是不滿足,「以現在的視角看以前的舞蹈,沒有覺得在跳舞,更多的是在追求技術。今年開始我們進入另一個境界,去自問,是否有足夠成為決賽舞者的品質、態度和個性。雖然拉丁舞起源於歐美,但我希望有中國舞蹈的元素,呈現中國文化,讓外國舞者也來學習我們、模仿我們。」

棒棒半開玩笑說:「今年我們兩個人‘吵’的架最多,因為你想要的變多了。」棒棒和玉君的單獨表現都非常亮眼,如何在凸顯個人的同時,又成就彼此,磨合始終伴隨著他們追夢的過程。

每一場比賽都不是簡單地重復。就在大賽開始前兩天,棒棒還在苦惱,決賽場上去向觀眾傳遞什麽,「現場的即興部份,那1%的不確定性,可能就是大家期待的。需要我們產生1+1大於2的共舞的能量。」

30歲,才剛剛領悟舞蹈的真諦,這種靈魂開竅,讓棒棒很興奮,「我們太幸運了,每天都在做著熱愛的事情,可以為此付出、收獲。現在的我們才真正綻放。」

以微弱的劣勢屈居第四名,棒棒說:「對舞蹈的熱愛與結果無關。」

在新人眼中,棒棒已經是一個「老兵」,但他不敢想象離開賽場的那一天。「35歲,將是我最飽滿的年紀。之後身體機能會慢慢衰退,過了巔峰,那會讓我焦慮。」

「我不敢有一刻的松懈,我心甘情願日日枕著舞蹈的夢入眠。」

欄目主編:陳華 圖片來源:主辦方、受訪者 供圖

來源:作者:秦東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