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位門前的屋檐下有一個燕子窩，那燕子窩的位置很是特別，恰好就在網路攝影機的關節處，可偏偏又沒有擋住網路攝影機，寒來暑往，燕子每年回來繁衍後代，待小燕子羽翼豐滿。剛學飛的燕子有時還誤打誤撞飛到屋裏來，前年一只剛學飛的小燕子在玻璃窗前跌跌撞撞的，看的我心生憐愛，小心地把它放飛到了外面。空巢時，望著空蕩蕩的鳥窩，還覺得有些冷清。好像不知不覺，就把它們當成了朋友一般。
今年，燕子們如期回來了，很快，鳥巢裏傳來了兩個小家夥的啼叫聲，「呦！小燕子孵出來了！」他們渾身赤裸著粉紅的皮膚，只長出了一層淺淺的絨毛，看起來醜極了！它們伸著脖子，張著嫩黃的小嘴，渴盼著父母的投餵，燕子夫婦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轉眼就銜來了一只只蟲子，小燕子們為了填飽肚子，撲騰著未長毛的翅膀，半個身子都伸出了鳥窩，我嚇了一跳:「小家夥，小心點！可別摔下來！」可小鳥的肚子仿佛是填不滿的無底洞，剛咽下肚便又開始瘋狂啼叫。燕子父母只好一刻不停歇地往返在覓食之路上。
閑下來時我時常站在門前，忍不住望向燕子窩，兩只小燕子不知什麽時候竟出落得格外圓潤可愛，羽翼也豐滿了很多，體形都快趕上他們的父母。不變的是，他們依然嘰嘰地叫著要食物，那迫切勁兒有過之而無不及。兩只小燕子吃得更多了，燕子父母更辛苦了。他們很少閑下來，也很難聽到他們愜意悠閑的吟唱了。只有一次，一陣急雨來得猝不及防，燕子父母在雨中返回鳥巢，空嘴而回的燕子夫婦似乎有些失落和內疚，它們站在鳥巢旁邊的電線上靜靜地望著，也許它們在盼著雨停，也許它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可是兩只雛鳥日漸豐滿，這一居室的房子若再進去兩只成年燕子，實在擁擠，燕子夫婦就那樣在電線上站了很久，很久……
突然有一天，燕子窩裏一下子安靜了，我豎起耳朵聽，還是聽不到雛鳥的聲音，兩只小燕子一定是會飛了，它們準是跟著父母去找食物去了，真心為那對燕子父母感到高興，熊孩子長大了，他們們終於可以省點心了。
可怕的事是在那個下午被發現的。
那天下午，我站在門口等著放學時間，一個小女孩在門前跳來跳去，突然耳邊傳來了她的驚叫，「哎呀！四只小燕子！」我轉身，低頭，天哪！我的心揪到了一起，地上，就是燕子窩的下面，四只粉嫩的，沒長毛的小雛燕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裏，已沒有了生命氣息。我頓感一陣心驚肉跳，它們是什麽時候出生的？這是燕子夫婦第二窩孩子嗎？怎麽會發生這樣的意外，看樣子是沒多久前發生的事兒。擡頭看去，燕子夫婦並不在附近，那時同事喊我，便心思惶惶地走開了，當得空再來去看那幾只小燕子，眼前的一切徹底讓我驚呆了，一群孩子正在七嘴八舌地圍觀著，我勸退人群，卻發現幼鳥的屍體不知被誰踩爛了，不忍直視。此刻，真覺得是十分的慚愧和內疚，不敢面對，也沒有勇氣面對眼前的一切了，於是，懦弱如我，眼睜睜地看著幼鳥曝屍於眾。
也許在別人眼裏這不值一提，但我每天走過門前，心裏總是疙疙瘩瘩，不是滋味。好像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六七月的天，熱起來曬得人肉皮生疼，頭昏腦漲，轉眼又是下雨的一天，大雨如註，門前一切仿佛被大雨沖刷得不留痕跡，可是，真的就消失了，沒留下痕跡嗎？其實我的心裏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雨後的一天，我打掃門裏門外，台階上的泥巴和柴草讓我頓感疑惑，昨天的雨大是大，可也不至於把泥巴帶到門口的台階上啊，怎麽裏面還夾著那麽多枯草呢？下意識地，我忍不住擡頭一看，那一刻，我簡直是震驚了。
門口兩米長的電子屏上竟然有一長排好幾厘米寬的泥巴，我瞬間明白了那是燕子夫婦的傑作。一陣心慌，報復？深信萬物有靈的我，腦袋裏冒出的第一念頭就是燕子夫婦要報復我，真是可笑又狹隘，頓時罪惡感又湧上心頭。這時同事來了，看到燕子的傑作，直呼不可思議，它們要幹什麽，這也不是築巢的地方啊！於是一番商量，借來竹竿，綁上掃把在電子螢幕上使勁掃來掃去，心裏默念，對不住了，對不住了，我也不是故意沒幫你家孩子。隨著泥土和草棍兒紛紛落下，電子屏幹凈了很多，可還是沒有清理徹底，燕子夫婦這是費了多少力氣啊！眼見燕子夫婦飛了過來，它們盤旋了一會兒，落到了不遠處的電線上，嘰嘰喳喳地叫著，說著。可惜我不懂鳥語，我大聲喊到:「對不住了，這裏不是築巢的地方，你們換個地方吧，這裏不合適啊。長痛不如短痛，及時止損。」它們又嘰嘰喳喳了一陣，好像商量好了什麽，然後齊刷刷飛走了，也許它們聽懂了？同事打趣道，溝通有效了。
可沒隔多長時間，燕子又一前一後回來了，它們竟然，竟然銜著泥巴和幹草又來築巢了。溝通失敗了，它們用爪子牢牢抓住螢幕的縫隙，把嘴貝瑞的泥巴貼在螢幕上，我看不太清這種操作，我無法準確的描述這種行為，可是從地面上看到落下來泥土，就知道它們要做的事並不容易。電子屏表面雖然有些小洞洞，還是光滑的，讓泥巴老實地待在那裏並不容易。他們以那弱小的身軀和力量做著一件看起來不太可能的事。也許它們想做一個很大的鳥巢吧，可以確定的是它們在螢幕的不同地方一定試了很多次，這種執著，實在讓人驚嘆。
不想讓他們白費力氣，便試著驅趕了幾次，毫無成效，索性就隨它們去了，隔天螢幕上的泥巴多了一些，不過還是沒有一點鳥巢的形狀，又過了兩天，還是如此…可是它們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單位放假了，出門時我望向檐下忙碌的燕子，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人與鳥的語言雖不相通，可是，情感卻是一樣的。我也能想象他們失去孩子，一定很悲傷，可是，他們並沒有沈溺在這樣的情緒裏，他們一定是發現了問題所在，於是立刻采取了行動，就是再建一個房子。而且就在離原來的窩不遠處，這樣才能更好的看護孩子或者讓孩子有更安全的生存空間。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無論如何，燕子夫婦給我上了一課。所有生命都有他生存的智慧，這，實在讓人心生敬畏啊。
燕子啊燕子，不知道下次見面時，你們的新家會不會築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