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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貓的人間觀察】:人類有恙,小貓有藥

2024-08-24動物


人類有恙,小貓有藥。


流浪橘貓王米米想要有個家,從重慶到威尼斯,走了一萬多公裏追隨它「心軟的神」—— 一個離家多年遠居異國的女作家。


【一只貓的人間觀察】 講述了她與它一起在人類世界磕磕絆絆「回家」的真實故事。 流浪的貓沒有家,想給自己找一個家;流浪的人有家,但離家很遠。


「流浪貓王米米出現在我家門口的那個早晨,看上去破破爛爛待人修補,我修補了它;它用橘白相間的毛爪子,修補了久遠時光裏的另一個我。」


都說養小動物是重新養一次自己,那和父母一起重新養一次自己呢?很多人類搞不清的問題,貓,它好像知道答案。


離別的機場,「我」和他們就那樣進退兩難地「被困」在這一小段距離裏,成了人海光陰裏漸漸離岸的兩座小孤島,而推車上的王米米,仿佛是這一刻連起兩座孤島的浮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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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貓的人間觀察

作者:王米米 寐語者


微信讀書出品




【一只貓的人間觀察】

內容節選



番外一

【王米米的人間觀察記】




1.


他們把我圍在中間,每個人都摸了又摸我的腦門,爭著留下他們的氣味。


這不太對勁。


貓的直覺從來不會出錯。


他們要幹什麽?


是不是又像上次那個人類一樣,短暫給了我幾天有家的日子,然後把我帶出來,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轉身離開,再也不回應我的呼喊。


我努力昂起頭,從貓包的網眼裏,尋找那個身影,拼命抽動鼻子尋找她的味道,她從來不會離開我的視線,可此刻,周圍好多好多陌生人和奇奇怪怪的身影,掩蓋住了她的身影、味道和聲音。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她的味道好像正在遠離。


我開始撕咬貓包。


我要出去找她。


「我在這裏!」


她的聲音穿過人群傳來。


原來她沒有走遠。


世界突然又明亮了。


我靜靜看著她跑過來,開啟了貓包,像第一次遇到時那樣,用她的雙手捧住我的臉,掌心蓋住我的腦門。


「我是去辦登機手續,沒有丟下你。」她摸著我的頭說,「不怕,我在這呢。」


我才沒有怕。


我可是靠自己的牙齒和爪子打出過一大片地盤的貓,老家小區裏最大的垃圾桶就是我王米米占下的江山。我這種狠小貓,可沒有怕過什麽。


那只是偶爾像被冷風吹透全身的一種糟糕感覺而已,是冷風的錯。


但只要她一摸我腦袋,就有一種很溫暖的東西從她掌心裏鉆進我身體,把討厭的冷風都趕走。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冷風。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想丟掉我,她也不會。


我是她的貓,她是我的人類,說好了的。



當我們貓說「人類」的時候,就像人類在說一個「神」。


人類可能不知道,貓並不會把所有形狀看起來像人的東西都稱為「人」。大部份長這樣的,我們叫它們「兩腳怪」,只有很少一部份,就算貓不太喜歡,也會尊敬地稱呼他們為——「人」。


比如王大爺。


現在我和王大爺的關系處得其實還不錯,我不討厭他了,他好像也有那麽一點喜歡我,誰知道呢,反正我也不在乎。貓無所謂被喜歡還是被討厭。


今天王大爺反常地用他的汗手摸了我好幾把。


作為一個有素質的貓,我忍住了當他的面舔毛梳洗的沖動。


也沒時間舔毛,我就被她背了起來,繼續往前走,可是透過貓包的網眼,我看見其他人都沒有跟上來,他們站在原地,微笑揮手,望著我們走遠,漸漸離我們越來越遠。


誰都沒有跟上來,只有我和她,一起走進了那個叫安檢的通道。


她站住,再一次回頭,笑著朝他們揮手。


他們也揮手,也笑著,但我好像看見她的媽媽和王大爺的眼睛有點紅通通的。


那只傻狗,吐著舌頭站在他們腳邊,也在笑。


你笑個屁,黑咕隆咚的憨冬瓜。


從重慶到三亞,三亞到海口,傻狗跟了我一路,吃我珍貴的食物,喝我新鮮的水,怎麽吼都吼不走,一路屁顛屁顛跟著。我不懂狗為什麽可以活得這麽沒有自尊心。


但現在它突然不跟了,我有點不爽。


來不及去想傻狗的事了,眼前的通道盡頭,突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怪東西。


幾個陌生人,站在那個巨大的怪盒子後面。


怪盒子裏面黑洞洞的,發出一種古怪的嗡嗡聲,聽著讓貓腦殼發昏。


她抱著我,問他們,「貓也必須過X光嗎,放射線會不會對它有傷害?」


「不會的,是微量放射線,按規定是必須過的。」


陌生人很溫和,看起來不像壞人。


她猶豫了下,很心疼的樣子,還是把我遞了過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被塞進了怪盒子。


裏面烏漆麻黑,一陣一陣的嗡嗡怪聲,鉆得我耳朵疼。


又沒等我反應過來,眼前一亮,怪盒子已經把我吐了出來。


這很不尊重貓。


要不是被困在貓包裏,我早就沖出去撕爛這個討厭的怪盒子了。


陌生人提起我的貓包進了旁邊一個小隔間,把我放在桌上。


她緊 張地守在旁邊,隔著網紗把手放在我頭上。


我打量了一下陌生人,是個瘦高的男人,戰鬥力評估為極低,我有把握在三個回合內抓爛他的臉。


「喵喵喵……」


我小聲把我的評估告訴她,讓她不用這麽緊張害怕。


她抓住貓包的拉鏈,像是想阻止這個男人開啟貓包對我做什麽。


「它以前是流浪貓,很怕人,貓包如果開啟了,它跑出來會很難抓……」


「那好吧,不要開啟了。」


陌生人隔著網紗和我大眼瞪小眼,想摸一下我,被我哈了一聲,立馬縮了回去。


我把對他的戰鬥力評估又降低兩個點。


她遞上幾頁紙,說是貓的登機檔。


好像那幾頁紙就能證明我是一只健康幹凈的貓,對人類沒有任何危險。


我收好了爪子,閉緊嘴巴,不露出尖牙,讓那幾張紙片看起來可信一點。


陌生人仔細看了每頁檔,對我笑笑,「可以了,你們現在可以去登機了,祝小貓咪旅途愉快。」


恭喜你,小夥子,今天逃脫了被抓花臉的命運。


她馬 上背起我,生怕對方改變主意,或是生怕誰來搶走我一樣,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安檢區,走得飛快,一路小心遮擋著包裏的我,好像包裏不是一只軟軟的貓而是什麽重型危險武器。


直到找到一個遠離吵鬧人群的角落,緊挨著玻璃幕墻,她才舒了口氣,把我放在椅子上,小心翼翼讓我伸頭出來透氣。


我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讓她放心,雖然我是很能打沒錯啦,但我又不捕獵人類,不會吃掉旁邊跑過去的小孩,沒有必要這麽小心翼翼地把我關起來。


至少今天,我保證不欺負任何人或狗。


反正也沒有狗給我欺負了。


那個憨冬瓜沒有跟上來,王大爺也沒有跟上來,除了她以外對我最好的那個人,她的媽媽,也沒有跟上來,他們好像都被丟下了……但其實,我挺想帶上他們的,傻狗也行,大家還是每天熱熱鬧鬧一起走很遠的路,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笑,一起鬧。


「米米,我們要登機了。」她把我背起來,指著玻璃外面一個灰不溜秋的大鐵鳥說,「你這個小貓咪一會兒就要坐著它飛到雲上面,飛過大半個中國,從海口飛到北京……以後和別的貓吵架,你就可以說,我王米米是上過天的貓,你有本事你上天啊。」


我不喜歡吵架,沒素質的貓才整天罵罵咧咧,我都是直接動手,打就完了。


等一下……她是說,我要騎在這個鐵鳥背上,飛到雲上面?


這也太威風了吧。


我好激動。


結果等我搞清楚「坐飛機」不是這麽一回事的時候,隔著貓包都想鉆到地縫裏去——我,老家小區鳥界都知道的活閻王,居然被一只大鐵鳥從嘴巴吞進肚子,再從嘴巴吐了出來。


這個秘密只能我和她知道,如果老家的貓們知道了這事,我的名聲就算是完了




2.


從鐵鳥嘴巴鉆進它肚子這個惡心的過程,被人類稱為登機。


我們是第一個登機的,她說是因為我才得到的特殊優待。


我本來不是很相信,但站在鐵鳥嘴巴上和肚子裏的漂亮姐姐們,每一個都笑瞇瞇對我說,「小貓咪,歡迎登機!」


「貓貓好可愛!」


「啊,有小貓!它好乖!」


我們坐到了最後一排靠舷窗的座位,在她的座椅旁邊有一個寬敞的空間,鋪好了一張紅色的絨毯,剛好放下貓包裏的我,很安靜很軟和。


有個姐姐和我們坐在一起。


我允許了她摸我的頭,因為她長得好看。


鐵鳥上天了,叫聲轟隆隆的,很吵,吵得我耳朵很疼。


但這點疼不算什麽,大痛小疼,冷熱渴餓,我都可以忍的,反正早就忍習慣了。正在咬牙忍著,她把手伸進貓包,給我捂住了耳朵,一邊捂著一邊輕輕給我按摩耳朵根,低下頭來和我說悄悄話,讓我別害怕。


耳朵真的不疼了。


我就知道人類果然是有法力的。


我閉上眼睛,打起呼嚕,享受起了雲端上的按摩。


她的按摩一停下,我就繼續假裝害怕。


旁邊座位的姐姐望著我說,「小貓咪,你的媽媽好愛你。」


又來了。


真的,我不理解,為什麽總有人類把她認成我媽媽。


她明明沒有尾巴,怎麽看都不是一只貓。


人類似乎很聰明,有時又像傻子一樣,人和貓都分不清,連那些獸醫都叫她「米米媽媽」「米米的家長」……可能人類的眼睛真的很沒用吧,黑夜裏看不見老鼠,白天能把人認成貓。


她是我的人,我是她的貓,這是很明顯的事,幹嗎要媽來媽去的。


我知道她不是貓,她知道我不是人。


她知道我不是人類小孩,我知道她不是貓媽媽。


但這有什麽關系?


帶我回家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她懷裏,半夢半醒地用爪子抓著她的衣服,時不時驚醒,很怕一睜眼她不見了,原來是在做夢,我又回到了草叢裏,回到了垃圾箱下面。


她的手臂一直摟著我,哪怕在睡夢中。


她不是貓,不是媽媽,但躺在媽媽懷裏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我已經不太記得媽媽的樣子了,但我記得「有媽媽」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像我這種鋼鐵一樣的小貓是不會想媽媽的,更不會哭的。


她是不是媽媽,一點也不重要,誰喜歡說是就是吧,反正我只知道,在我又餓又害怕的時候,她抱起了我,幫我擋住壞狗,被我的牙齒弄傷了也沒有怪我,一直不放棄直到重新找到我……除了媽媽,有一個人類也可以這樣對待一只貓。我決定要做一輩子她的貓,她一個人的貓,她在哪裏,我去哪裏,就這樣決定了。


大笨鐵鳥飛了好久,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突然聞到一陣食物的香味。


漂亮姐姐們給每個座位上的人類送上了一大盤聞著很好吃的東西。


我充滿期待地坐起來,在貓包裏很有禮貌地端正趴著,等待屬於我的那一盤,或許是隔壁座位那個人在吃的雞肉,但我更希望是鮪魚。


等了又等,什麽都沒有,漂亮姐姐經過我們,只問了一句「小貓咪還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


尊貴的小貓乘客竟然沒有飯吃,這能好?


出門旅行以來,我第一次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她飛快伸手進貓包,一把捂住我的嘴,塞進一根貓條。


漂亮姐姐跑過來問小貓咪有什麽需要嗎?


她笑著說,沒事沒事,它很好。


我舔著鮪魚貓條,翻了個白眼。


她把貓包湊到那個小視窗,讓我看外面的雲,說飛機一會兒就要下降了,我們馬上到達北京了。我看了兩眼,興趣不大,雲有什麽好看的,又不能吃。


大鐵鳥下降時,我又享受了一次耳朵按摩服務。


旁邊的姐姐穿上了很厚的羽絨服,說北京很冷很冷。


我們從海南飛來,她沒有帶很厚的衣服,說出機場就上車,不會多冷的。


好心的漂亮姐姐們硬塞了她一條紅色絨毯子,讓她裹一裹,擋擋風,說我們要坐擺渡車,停機坪上風那麽大,很冷很冷的……我想,冷有什麽可怕的,哪個流浪貓沒有挨過凍,蜷起來忍一忍就好了嘛。


等到從大鐵鳥熱乎乎的肚子裏鉆出來,我知道我錯了。


外面呼啦啦的風一下子把我這個鋼鐵般的小貓吹懵了。


風裏有刺,它紮骨頭。


北京到底是個什麽地方,這裏的破風,怎麽這麽冷!


在老家從來沒有吹過這麽冷的風,我努力蜷起來,一點用也沒有,躲在貓包裏蜷成一個毛球還是忍不住發抖。她只穿了一件薄羽絨服,一定也很冷,幸好還有那條紅毯子……正想著,她突然把裹在身上的紅毯子取下來,塞進了貓包,把我裹在了裏面,背起我,頂著風飛快跑過停機坪,上了擺渡車。


這毯子真好,馬上就不冷了。


她說過我以後再也不會挨餓受凍。


她沒騙貓。


趴在窗邊看風景



3.


北京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外面那麽冷,風那麽大,地上還有一層白白的東西,看上去就很冰腳腳的樣子,可是一進到屋子裏就好熱好熱啊。我隔著貓包的網眼,打量酒店,真大,人真多,到處金燦燦、亮晃晃的……她說是一家專門有接待貓咪入住房間的五星級酒店。


雖然不太懂五星級是什麽意思,但我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貓,酒店也不是第一次住了,我猜這裏應該能有魚吃,最少能有五條魚吧。


結果房間裏沒有魚。


但是有貓窩、貓砂盆、貓爬架。


這個酒店可能很想討好尊貴的貓貓客人,可是他們好像不太了解貓,我們貓都有潔癖,並不喜歡用上一個貓客人用過留下味道的貓砂盆和貓窩。比起這些沒用的東西,如果房間裏有五個鮪魚罐頭,我會更滿意。


她是懂我的。


她早就已經下單,買好了新的貓砂盆和貓砂,由狗姨姨親自送到了酒店。


狗姨姨當然不是一只狗,但她身上有一股子狗味,隔老遠我就知道她家裏有狗。


通常我很討厭有狗的人,王美麗是第一個例外,狗姨姨是第二個例外。


我喜歡她,不僅因為她和我的人類是好朋友,也因為……不知道啦,我們貓喜歡和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反正我就是喜歡她,一見面就想和她玩,想跳到她身上踩踩踩。


狗姨姨說,我也是她喜歡上的第一只貓,本來她只喜歡狗。


天吶,真是個沒品位的人類,居然喜歡狗超過貓。


除了狗姨姨,還有個漂亮姐姐來看我,給我買了新玩具,陪我玩了一整天。還有個姨姨給我閃送來了好吃的罐頭和治水土不服的藥……突然感覺,好像全世界的人類都對我很好很好,有數不清的人類在喜歡著我,哪怕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們。


這感覺有點不錯。


人類好像比我以前想象的可愛得多。


在北京待了兩天,大部份時間,我都坐在落地窗外看北京,看北京的夜和雪,聽著她和她的朋友們聊天。她們一起吃好吃的,我獨享鮪魚。她們喝咖啡和酒,我喝羊奶。她們笑得很大聲,有說不完的話,我躲起來睡覺打盹兒。


外面的風很大,聽說,是北京最冷的一月。


可我一點沒覺得冷。


從我遇到她以後,這個世界就變好了,變暖和了,變出了很多鮪魚和對我好的人。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想,希望每個貓都遇到一個更好的世界。



4.


離開北京的那天早上,我生氣了。


她和狗姨姨纏著我玩了一個通宵,玩得我忘記了睡覺,天亮時終於玩累了,困了,躺下想睡覺時,她把我放進貓包裏,說我們要出發去機場,飛往阿姆斯特丹了。


我要睡覺!


人類太惡劣了。


我終於明白她和狗姨姨說「我們跟它玩一個通宵,把它的電量耗光,這樣上了飛機它就沒有精力鬧騰,應該能老老實實睡一路」是什麽意思了。


去機場的路上隔著車窗我仔細看了看這個叫北京的地方。


還行,本貓到此一遊。


狗姨姨陪我們到了機場,又是在安檢口就要說再見了,這我已經有經驗了。


她說,王米米,以後我會去找你玩,會去看你的。


我想,我會不會再回來這裏找他們玩呢,貓好像離開一個地方就很少再回頭,總是往前走,去開辟新的地盤。或許我不會再回來,但我會記得這裏的一切。


狗姨姨摸著我說再見的時候,我抽動鼻子,記住了她的味道,也記住了這片土地和空氣的味道。再見了,北京。


安檢還是老一套,怪盒子又吃了我一次,吐了我一次。


狗東西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拆了你,把你踩扁。

已經是有坐飛機經驗的貓了


這一次的大鐵鳥比之前那只要大很多。


我們坐在了窗邊,她問那些穿藍色制服的漂亮姐姐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連貓包一起塞到前排座位下面,聽說很多小貓乘客是要被塞在那個又小又窄的地方飛一路的。


我朝她們擠出了這輩子最乖巧可憐的表情。


漂亮姐姐們笑著看了看我,說「它好像很乖,如果一路上不吵,你可以把它抱在腿上。」


於是我舒舒服服躺在她腿上,從白天飛到天黑,飛了好久好久。


大鐵鳥總是飛著飛著一陣亂抖,她以為我害怕,輕輕摸著我,我舔舔她的手,也跟她說不要怕。她靠著窗睡著了,手還托著我的腦袋,怕我躺得不舒服。


坐在前後左右的阿姨和姐姐們都對我很友好,我也允許她們摸了我的頭。


就這樣睡一會兒醒一會兒,陪她 看看電影,吃吃東西,看看窗外的雲,時不時來兩口貓條,喝點甜甜的礦泉水。貓包很軟和,鋪著我心愛的小毯子,腦袋下面枕著我喜歡的毛絨玩具,躺在她腿上,晃晃悠悠,不知不覺,一覺醒來,大鐵鳥就落了地。


出發時是陽光燦爛的早晨,此刻窗外是下著雨的夜晚,有很多燈光一閃一閃。


她抱著我說,米米,我們到阿姆斯特丹了,離家很近了,你再辛苦堅持一下。


我一點都不辛苦,跟她在一起,去哪裏都好。



5.


轉機真討厭。


排了好久的隊,隊伍裏總是有人大驚小怪想摸我。


然後又要過那種巨大的怪盒子了。


可這一次工作人員沒有把我放進怪盒子裏,說動物最好不要過機器,於是我們被領進了一個小房間,關起門來,把我抱出了貓包。


我以後他們要怎麽檢查我,結果只是把貓包拿出去過一遍機器,好像怕我在包裏藏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當然我確實藏了幾根貓條,希望不會被發現搶走。


等在小屋子裏的時候,有一個穿著工作人員衣服的老太太陪著我們,說來檢查我們的身份檔。可我懷疑她是個假的工作人員,因為她根本沒有認真看檔,進來就對我又抱又摸,一雙手把我腦門都盤冒油了還不消停,又把她手機上的自己家貓的照片開啟給我們看,問我喜不喜歡她家的貓。我看了看那個貓,是個藍胖子,又胖又憨,武力值一看就不行,被我一拳能幹出去五米遠那種。


終於被放出小屋子,又跑來一個穿工作人員衣服的老太太,又把我摸摸抱抱了一遍。


我不懂,她們的工作就是摸摸抱抱經過的乘客嗎,這是什麽怪工作,為什麽她們不去摸那個又高又壯,滿臉胡子的兩腳怪?


我以為被她們摸完就完事了。


到了海關視窗,她跟視窗後面的警察小哥說,我帶了一只貓。


金色頭發的小哥精神一振,藍眼睛裏冒出了饑餓的綠光。


「你有貓?在哪裏?拿上來!」


看他那副樣子,口水都要滴下來了,我以為他要吃貓,爪子都亮出來,做好了一巴掌抽飛他的準備,結果他隔著貓包對我就是一頓摸,用粗聲粗氣的夾子音嘰裏咕嚕對我說了一堆話,大概是在說我可愛吧。旁邊視窗的警察姐姐也湊過來摸我。


好好好,我可以配合表演一下可愛,只要順利放我們通行。


她把檔袋遞了進去,等著查問。


檔袋裏都是我的入關檔,檢疫證明什麽的,辦下來可不容易了,別的麻煩不說,光是打狂犬疫苗和芯片就挺疼的,結果警察小哥根本沒有開啟看一眼,直接哐哐蓋章,笑著說你們可以透過了。


這很合理,貓是世界上最好的生物,和貓在一起的人類當然不會是壞人。


但放行前,三個荷蘭海關警察圍在一起,狠狠摸了我一頓。


我看著她的眼色,沒敢拒絕。


走出海關,她背著我,長長松了一口氣說,王米米,原來你刷臉就可以通關,要是早知道你有這能耐,我就不操那麽多心了。


讓我叉腰笑會兒。


我覺得此時可以先給個貓條安慰一下被摸出了包漿的我。


但她二話不說,背起我就開始狂奔,在阿姆斯特丹機場長長的通道裏全速沖刺起來。


對哦,差點忘了,我們還要轉下一班飛機,飛去義大利的威尼斯。


海關的警察小哥摸我摸得沈迷,舍不得放行的時候,我們要坐的那個大鐵鳥已經開始登機了……她背著我全速奔跑,我在貓包裏被顛得暈頭轉向,也不敢吭聲,就這樣一路上還被人幾次攔住,都想伸手過來摸我。


她一邊跑得滿頭大汗,一邊氣急敗壞地數落我——王米米,今天要是我們趕丟了飛機,只能留在機場過夜,那就全怪你!


好吧,怪我。


她跑得真快,不愧是我的人類,趕在登機口關閉的最後一分鐘沖到了。



6.


這一次大鐵鳥飛得又快又穩。


我剛打了個盹兒,它就慢悠悠降落下了。


她說,這裏是威尼斯,我們終於要到家了。


窗外還是夜,看下去是一大片黑漆漆的顏色,中間有一片地方在閃閃發亮。


她說下面是海,海中間閃閃發亮浮起來的是威尼斯城的燈光。


大鐵鳥終於穩穩停下,地面有熟悉的霧氣飄浮,很像我老家重慶冬天夜裏的樣子,也是有水有霧,明明飛了這麽遠,卻感覺很熟悉,好像還在家裏。


此刻我很累很困了,但比起這一切,最迫切的願望是來自遠古神聖不可違背本能的召喚——貓砂在哪裏,我要噓噓!


終於取到了行李,我小聲叫著催她快點走。


不出意外又被義大利的海關阿姨摸了頭,雖然我很急,但還是繃住了面子。


出了閘,她推著我往前走,一個陌生人類迎面朝我們走來,和她擁抱,然後彎下腰看我,又大又深的眼睛裏滿是溫柔笑意。他太高了,腿太長了,不彎腰看不到我。


她說,米米,這是你以後的鏟屎副官,也是之前讓我無論如何哪怕坐船也要把你帶回來的那個人——我想起來了,當初不知道怎麽才能帶我走的時候,似乎有人給她出過主意,如果坐飛機帶不了,就坐郵輪吧,給貓弄個房間,你倆從上海慢慢漂到威尼斯。


聽著像新時代的馬可·波羅,這主意,我喜歡。


副官是個人才。


上了車,她讓副官開快點,說米米有十萬火急的需要。


副官立刻一腳油門轟到200,把車開得像要起飛。


本來就憋得很辛苦了,這一起飛,我想哭。


面子不面子的,顧不上了,我開始扯著嗓子嚎叫,在貓包裏又刨又抓。


她鼓勵地說,米米,沒事,你就在包裏解決吧,鋪了尿墊的,沒有關系。


開什麽玩笑,我是那麽沒有素質的貓嗎,開快點,我還能憋!


這一段路真的是我貓生最煎熬的一段路。


終於到家門口時,我已經憋到尖叫,但還是堅決不在車裏解決,這關乎貓的尊嚴。


車停穩,她拎起貓包裏的我,沖進家門,開啟貓包——我已經聞到了貓砂那最最最美妙的氣味,以最短路線,精準地沖進了一個豪華木屋貓廁所,迎來了歲月靜好的高光時刻。


辦完大事,天下太平。


我實在是太累太困了,什麽也顧不上,埋頭大吃了幾口鮪魚罐頭,就一頭紮到床上,昏睡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她也躺下來,關了燈,陪我睡在靜謐溫暖的房間裏,摟著我度過了來到新家的第一夜。


這床真軟和,羽絨的枕頭和被子像躺在雲裏一樣。


房間也好溫暖,外面明明是冬天,吹著大風,地板卻好像有絲絲熱氣冒上來。


夜裏醒來幾次,又安心繼續睡。


我在家裏了,這感覺真好。


醒來時,陽光在臉上輕輕地晃著。


房間兩面都是落地玻璃門,陽光透過外面的樹影和薄薄的白紗窗簾照在床上,暖融融,懶洋洋的。這被窩太舒服了,我不舍得動,不舍得驚醒還在熟睡的她。


玻璃門外有很多花花草草,還有一棵我從沒見過的奇怪的樹,看著很好爬。


我偎在被窩裏,睜大眼睛,好奇張望窗簾外的全新世界。


玻璃門一角,探出來一張貓臉。


又一張貓臉。


又又一張貓臉。


三張貓臉都是烏漆麻黑的,一雙綠眼睛,雙十黃眼睛。


從它們背後鬼鬼祟祟探出又一張灰貍白淺綠眼睛的貓臉,好家夥,我見過很多的貓,還從沒見過長得這麽漂亮神氣的一張臉,它居然有粉紅鼻頭,長長的黑色眼線一直彎到耳朵下面,眼珠子像湖水一樣綠瑩瑩,妖裏妖氣的。


四個?


都是來搶我新地盤的?


剛睡醒就要一打四,這麽刺激嗎?


我一個打挺跳起來,亮出爪子,準備動手。


她按住了我。


「這是你的哥哥姐姐們。」


我緩緩回頭看她。


所以……


你是我唯一的人類,我並不是你唯一的貓?


你家裏早就有貓了,還有整整四個。


之前你可一聲沒吭過。



人類啊,人類!


……